林则今天回家迟了半个小时，陈仪芳见他有些失魂落魄，不太精神的样子，以为是学习压力太重，也许是考试没考好。
林则打了招呼直接回了房间，往常却是去厨房帮妈妈做饭。陈仪芳不敢多问，仍然备好饭菜，也未催促他，敲了敲房门提醒他该吃晚饭了，自己便在客厅安静等着。
这个年纪的林则，说实在的，陈仪芳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林则在床上枯坐了几分钟，才敢把书包拉链拉开。
下午他收拾书包，在里面翻到了一个信封，扎扎实实放着几张人民币。他即刻吓了一跳，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可是他并未得罪过什么人，周围左右的同学表现得很正常。
他心里不安，几节课都没有认真听。直到放学路上经过操场，看见了沈端端，心灵福至，他想起什么来。
他移坐到书桌前，亮起台灯，把人民币平摊在书桌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托这笔钱的福，他顺利把班费交上了。
是开心还是紧张多一些，他分不清楚。林则又把钱原封不动地收入信封，然后把信封压在抽屉最底层。
陈仪芳见他出来了，心底松了口气。
“小则，看看，妈妈今天做了排骨。”
林则心满意足地深嗅一口：“真香，一定很好吃。”
“妈妈今天发工资了，马上就到一月份了，生活费你卡上肯定没剩多少，下个月妈妈先给你五百，够不够。”
林则连连点头：“够！”
陈仪芳还是心疼地望着他：“不够和妈妈说，一中学习压力大，买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你爸爸早些年汇的钱，我都给你攒着。我听人说，高中也是花钱的时候，各种教辅资料啊、补习费啊不少……”
林则打断她：“妈，你放心吧，你儿子我聪明着呢，不用上补习班。”
“好好好！妈妈知道你聪明，但也别太累着。该花的钱还是要花，要不寒假也找个补习班上上？”
林则英语有些偏科，陈仪芳也是知道的。
“等期末考试完了再说。”林则垂下眼睫，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也好。”
南方冬天冷，家里没装空调，陈仪芳舍不得用电，白天她要上班，林则去上学，母子俩儿只晚上待在家里。陈仪芳自己舍不得用电，对孩子自然大方，买了烤火炉，又买了电热毯，生怕孩子冻着。
林则拗不过她，索性买了一张床上书桌，每天洗完澡就在床上待着，写作业和温书，烤火炉放在陈仪芳的房间。
写完家庭作业，时间过了晚上十点。林则扯了个哈欠，开始整理今天各科的笔记，比往常写得更端正、更详细。
自己到底受了沈端端影响，开始把这种事当成事业来做了。
他边想边轻轻叹息，似乎认命般哼笑一声，继续挑灯夜战。
即便林则收获颇丰，沈端端并未停止给他带早餐，书桌里塞着雷打不动的鸡蛋和牛奶。他有时试着揣摩沈端端的心思，对方是不是嫌弃自己长的又瘦又矮？
他有乳糖不耐受，喝了牛奶就会拉肚子。陈仪芳不知道，沈端端也不知道，他每次都乖乖喝干净，然后忍着难受。一个学期过去，这些不适感渐渐消失，只要不过量，身体不会有大的反应。
鸡蛋和牛奶都是温热的。林则朝后方看去，她的课桌上堆着皱巴的帆布书包。他仔细想了想，从开学到现在，他和沈端端实在算不上熟络，除了某些意外情况，几乎没有交流。
可是沈端端对自己的影响又如此深刻。
林则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又清楚的知道，自己坚持的某些东西开始动摇了。
就像从前他并不喜欢喝牛奶，现在已能欣然接受。
沈端端是行动力很强的人，他可以直观感受到这个女孩行为举止间的果决和不容否定，却不知道她在说服别人这件事上也颇有天赋。
林则这般想着，前门走进来一个人，带动空气中的栀子香味。
李梦云喜欢用香水。
林则看去，李梦云戴着耳机，林则知道她有手机，只是不轻易拿出来，有一次他看见她查单词才偶然知道，虽然是用在学习方面，作为班长带手机进学校总归是违纪的。李梦云的口语流利，英语老师每每表扬她发音准确，是地道的伦敦腔调。那时女孩是怎么回答的？
她从小学习英语，每年寒暑假会去香港或者国外度假，喜欢听BBC和英文歌。
林则静不下心，在草稿纸上一遍遍划着单词，怎么也拼不对。
早读的单词听写他又考砸了，其实错的不算多，但是对于尖子生，这种日常测试理应满分才对。英语老师批判了他几句，别人的错误单词罚抄十遍，或许是觉得林则对英语不上心，对他的惩罚翻了一倍。
连续阴沉的天气跨越了新年，断断续续下了几天雨，天气预报说元旦假期期间也是阴雨天气。
田径队取消了室外训练，沈端端和汪成功没了逃离早自习的借口。她装模作样的翻着课本，念着含混的ABC。
“沈端端，二十个单词错了十九个！”
“每个罚抄二十遍！”
沈端端咬了下后槽牙，只能自认倒霉。不过她上课也不干正事，有大把时间可以抄写单词。
晚会的服装总算到了。几个班委吆喝得热火朝天，大家一窝蜂涌到讲台。
“端哥，给你拿了L号。”汪成功命比沈端端好一些，他只罚抄了十遍，没赶上英语老师的枪口。
“谢了。”
黑色的中山装，八十多块钱，质感肉眼上过得去，一摸就能发现粗糙得很。
“你到时候最好穿个打底衫。”汪成功叮嘱她，然后十分狗腿地凑近，蹲在她的课桌边，笑得“狡诈”，“端哥，你元旦忙不忙。”
沈端端狐疑地瞅他一眼：“干嘛？”
“陈星仲呗，他还想请你出山。”
“不去。”
“为啥？”
“钱赚够了。”
这理由真是无懈可击。
汪成功只好打同情牌：“可是这一回他是真遇到难事了，那个女的舍不得他的钱，又回来找他，算是缠上他了。上次本来都断干净了，那女的都没啥，关键她劈腿的那个绿毛怪，又要挑事，说是要闹到教导主任那儿去。”
“他们二中的事，关我们什么事。”
“哎呀！端哥，你救救他吧。你上次把那伙人打趴下了，他们肯定怕你！你也知道，他被人骗了不少钱，这要是被他妈知道了，得活活打断他的腿！他妈就是个母老虎！”
沈端端撇嘴，并未表示半分同情。
“就这一次！他说了，这次去和那个女的！还有那个绿毛怪说清楚！他陈星仲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堂堂八尺男儿，竟然开始拉着她的袖子撒娇。
沈端端被恶心得快吐了：“好好好！行！我去。”
“谢谢端哥！”
真是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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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一整晚，雨滴和你，在我心上落成蝴蝶。
虽然还没有等到春天，各位少年，新年已至，希望窗外的冬雨不会惊扰你纸上的思绪。日记本上，你会悄悄写上谁的名字？还是用暗语，雕刻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十七岁的面具骑士。
一首《雨下一整晚》放送给看向窗外树叶失神的你、呆在走廊看雨滴的你、有点小暴躁但安静刷题的你，周二来临，周三还会远吗？
新年快乐！各位！
今日校园广播之声特别放送节目，我们会将收集到的新年祝福，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持续播放，有哪些幸运儿的留言被选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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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靠！这男的是谁！声音这么好听！”
“是冉繁的《雨下一整晚》！谁这么有品！啊啊啊啊！”
一中有广播站，师生共建，日常归社团管理。周一到周五午休铃响后的半个小时，是学生自由活动时间，广播站推出一系列主题活动，活跃气氛，培养情操。每周二是散文共读，这不仅考验主播的普通话水平，还考验共情能力，能不能声情并茂地将散文念好，引起同学们的共鸣。
今天的主播似乎不是原先主持周二广播内容的高三学长了，那位学长声音沉厚，也喜欢选择一些略显苦情的散文进行分享。
这位主播的声色相当抓耳，选择的主题又很轻松活泼，念词的节奏也俏皮灵性，配合当下最流行的情歌，一扫最近阴雨缠绵的沉闷天气，蓬勃的、愉悦的情绪通过涓涓声流传递给每一个人，风声雨声叶落声沦为这气氛的陪衬，也显得可爱几分。
沈端端指间转着笔，目光落在桌上的笔记本页面。她的眉目舒展，似乎心情不错，眼神扫来扫去，翻过一页又一页，最后扣回封皮。
封皮上印着“数学”两个大字，姓名和班级几条横线并没有填写信息。
周二下午有两节阅读课，高一年级可以去图书馆自由阅览书籍。也不是完全自由，语文老师要求阅读过程中必须做美句、佳文摘抄，不定期抽查摘抄本，不合格的学生停一次阅读课，罚抄课文。毕竟阅读课的直接目的还是希望学生能够提高作文水平，拓展知识面在这个应试教育相当强势的年代，只是副产品。
敷衍如沈端端，也不得不恭敬地准备了摘抄本，认认真真写了几条心灵鸡汤，考试时，不管句子切不切题，她总是生搬硬套地把这些句子塞进去。语文也成为她少有的能一直及格的学科。
新的一年，希望我能考进年级前三百。
新的一年，希望年级主任不要紧盯着我了，没错，霍万里！我说的就是你！你把头伸进窗户真的把我吓得神经衰弱了！
新的一年，希望找个暗恋对象！同学一个个长得太锉了！
新的一年，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能平平安安，一切顺利！
新的一年，保佑我考个好大学吧！
……
他把每一个愿望念得十分有趣，奇葩的愿望念得俏皮，博得满堂笑，平凡的愿望念得郑重，像神明许诺。默默感动着还青涩稚嫩的少年们。
家人、朋友、老师、成绩、大学、排名、高考、健康……十几岁时的愿望，这就是所有的主题。
不小心她也被蛊惑，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我的愿望呢。沈端端，你的新年愿望呢。
“雨下一整晚，世界颠倒，警报拉响，牵你手奔跑，悸动心跳，命运之神指令发布，我把一切美好全部奉上。”
她用铅笔在课桌上画了一颗爱心。下一秒却像中毒般全身抽搐了一瞬。沈端端鄙夷地自我谴责了一句，然后在爱心的空白中央虔诚写下一个大字。
钱。
她这才满意的笑笑。
天好地好，人民币不倒。
全班女生都在尖叫，沈端端被吵得不行。她走到汪成功的位置，那家伙趴着睡觉，沈端端扯下他的耳机。
“你要死啊！还听MP3！马上上课了。”
“这不还有几分钟吗。”汪成功敢怒不敢言，委屈巴巴地瘪嘴，“端哥，你不困我困呀！”
沈端端平时犯困给他严重多了。
于是他好奇问道：“你最近怎么了！天天这么精神！”
沈端端伸了个懒腰：“训练少了呗！”
她收了他的MP3：“你继续睡吧。”
“喂！端哥！”汪成功急眼了，沈端端根本就不是听歌的人，她拿走MP3单纯是想折磨自己。汪成功不怕她折磨，关键是不能让她发现自己存的东西。
这个MP3他买的最新款，功能特别多，约等于一个只是不能打电话的手机。要是被沈端端看见自己存的照片，那就不仅仅是折磨的问题了！
自己的形象全毁了！
“你这个是不是能下载小说啊？”
汪成功冷汗直流：“应该可……可以吧。”
“那你帮我下一个。”
“下什么。”听见沈端端是想看小说，他安心许多。
“格林童话。”
“什么？”汪成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下载什么小说？”
沈端端踹上他的小腿：“我说！格林童话！格林童话你不知道啊！”
“这么小气！用一下你MP3会死啊！”
汪成功求饶：“我哪里敢呀！”
“我先去浏览器上搜索一下，不一定会有电子书。”
“没事，没有就算了。”
汪成功阴阳怪气地取笑她：“端哥，你怎么回事！这不是小学生看的吗，你都高中了，怎么还看这种儿童读物！”然后眼神贱兮兮地观察她的反应。
沈端端又给了他一脚：“废话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