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君念能怎么回答呢?
他垂下眼,避开沈挚的视线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咙干涩到发紧,他才开口:“没有……我上洗水间。”
话一开口就很虚,但霍君念顾不得那多,现在这情况,只想早点逃离,躲开。
好在,沈挚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没说话将烟辗灭,丢进身旁的垃圾筒。
又是漫长的沉默,霍君念坐立难安,他硬着头皮说:“我先走……”
话音未落,沈挚便打断他,“我有话和你说。”
霍君念正想找借口,就见沈挚神色一冷,语气更加冷淡,“耽误不了你多久,你不必多想,和工作相关。”
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像对一个陌生人,霍君念心脏又有那种被狠攥着的感觉。
他挤出笑说:“那你说。”
当初分开,他就没想着再和沈挚再见面,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他。
以他当初做的事,沈挚恨他报复他,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外面谈。”沈挚拉了下风衣,转身朝楼梯方向走去。
霍君念看着他背影停顿了一瞬,还是跟过去。
这个点,酒吧外的店都关的差不多了,今晚风很大,霍君念跟着沈挚来到他车前。
看到沈挚打开车门时,霍君念看着对于一般车已经宽敞很多的空间时,表情一滞。
再宽敞,车内对于霍君念也过于狭窄。
沈挚看出霍君念的犹豫,扯唇讽刺道:“怎么,害怕上我车?还是你觉得我会蠢到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可能要变天了,一阵狂风打着旋刮过来,霍君念今天穿得不多,他犹豫了一下摇头,“没……害怕。”
说着,他迈进了车里。
当沉闷的车门声后,沈挚坐到了他旁边。
不知道是不是他心理原因,明明车内空间并不算挤,但当沈挚坐进来后车内就立刻逼仄起来。
明明说要谈,但沈挚却并没有开口,车内安静到诡异,霍君念手放在膝盖上尴尬地抓了抓,没话找话,“你不是一直要做医生的吗?怎么突然转行了?”
闻言,沈挚沉默了一会很随意地抬了抬右手,轻描淡写道:“受了点伤。”
直到这时,沈霍君念看清了那天在公车瞥到一眼的伤疤,触目惊心,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点伤”。
他很想问“你怎么受的伤”,但又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能少问还是少问最好别有牵扯。
霍君念目光在伤疤上停留了一会才开口:“我们得有六年多没见了吧,你这些年还好吗。”
沈挚盯看着他,语调突然沉下来:“我不是来找你叙旧的。”
这话让霍君念噎了一下,重逢之后他可能在沈挚身上看到过之前的影子,但刚刚这句话之后,他无比清醒,眼前的沈挚和从前的不一样。
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陌生人看待。
明明当初是他提出来的,但真得有这一天,他却感觉呼吸都有些郁滞,他垂下眼睫下意识抠着剪得已经不能再短的指甲。
许久之后,霍君念才抬眼,视线看向车窗外,外面风刮得很大将路边的树枝吹得东摇西摆,曾经那么亲密的人就坐在不足一尺的距离,可他们之间像隔着一道巨大天堑。
将他和沈挚之间分成两段。
霍君念嗓音也跟着淡下来,“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如果是因为我在公司你觉得碍眼的话,我合同年底到期,我会在到期时候递辞职信。”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你放心,我也一样。”
霍君念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沈挚,不是完全不想,是逃避。
沈挚目光看向另一侧车窗,外面路灯映在车窗上,他目光盯在玻璃上侧影上,可能要变天了,手上疤痕似乎又开始变痒,他手指动了动,才冷淡开口:“你大可不必把自己看的这么重要,我是一个公私分的很清的人。”
霍君念,“我知道。”
沈挚盯着玻璃上的影子,霍君念这些年变化并不大,只是比之前更瘦了些,他头发细软,头顶经常头发会翘起一缕,让人忍不住想用手揉下去。
刚刚被风吹乱后又翘起来,他手指微不可几的动了动,倏的,他眼底陡然一沉,“不要再提以前。”
沈挚点头:“嗯,明白,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霍君念拉开车门,一股冷风从车外灌进来,但在下车的瞬间,车门被人冷不丁从反方向拽过来。
等霍君念反应过来的时候,车门已经被关上,他垂眼,修长的手臂横在他面前,而他也被这条手臂圈住。
太久没有和沈挚这么近的距离,身体几乎是下意识的绷直,他缓缓抬起头,车内没有开灯,只有路灯斜斜落尽车里,他看到沈挚瞳仁中慌乱的自己。
霍君念手抬起来想推开他的手臂,但却纹丝未动:“你……”
沈挚冷而沉的声音就落下来,“是六年七个月零九天。”
霍君念好久才明白,沈挚在纠正他刚刚的话,他唇动了动,手想放下来但又想起刚刚想做的事,手就推他的手,指腹上的凸起让他错愕了一瞬,“你的手……”
他总是这样,大脑永远比理智快一步,还好最后刹住了车。
霍君念看到沈挚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猛然抽回自己的手,他松开了车门斜靠在椅背上,然后似乎自嘲地扯了下唇角说:“你觉得我还会缠着你?”
“你对我而言,不过是毫不相干的人。”
“毫不相干的人”霍君念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他笑了笑语气很自然道:“嗯,我明白。”
沈挚沉默了一会,突然问了句毫不相关的话:“当年,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当年?霍君念没听明白,“什么电话?”
沈挚垂下眼,视线落在手上的伤疤上,“你离开A市那天。”
离开A市是哪天,霍君念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隐约想起离开的前夕他手机丢了,他索性换了电话号码,想彻底和之前的一切分割。
他不明白沈挚突然问起这个,刚打算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就听到他冷淡的声音:“算了不重要。”
沈挚那些陈旧的疤痕似乎又一次回到受伤的那天,生理上锥心刺骨的痛却不及心理上的半分,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看向身侧的人,“以后我们的关系,只会是上下属,你不必躲着我。”
霍君念继续点头:“我没躲,你是老板,我一个小职员,在公司我们想碰一面也不容易。”
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霍君念没道理让自己显得那么心虚猥琐,他重逢之后第一次看向沈挚,语气像是和上司汇报一样客气,“沈总,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沈挚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嗯。”
霍君念如释重负般地下车,下车时候正好一辆出租车驶来,他没有停留直接上车,到家的时候外面又下起来小雨,他小跑着冲到楼道里,将将打开门,就听到哼哼唧唧的声音。
从门里探出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
小脑袋看到霍君念哼唧的声音更大了,眼睛亮亮充满希冀地瞅着他,简直要把他给萌化了。
他关上门,弯腰将小狗抱起来,洗过澡它身上干燥温暖,整个狗都精神了不少。
比它高不少的箱子都被弄翻,还在里面他给铺好的垫子上撒了尿,他给小狗换了干净的垫子,又把它放进去。
刚放进去,小狗又想从里面趴出来,霍君念用手指点了点小狗脑门不让它跑出来:
“沈挚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花城?”
“你说沈挚为什么没当医生?”
“沈挚不会是来报复我的吧?”
“……”
无数个问题后,小狗还是懵懂地看着他,霍君念拍拍小狗头:“年底我就辞职,眼不见心不烦。”
刚想放下小狗,霍君念又举起它,“你说沈挚他手怎么伤那么重 ?”
“沈挚……”
后来,小狗可能都听烦他的话了,除了听到“沈挚”两个字有点反应之外其它时候就在打哈欠。
*
隔日一早,霍君念一晚上都没睡好,顶着一对黑眼圈来到公司,因为前段时间他跟进一个工作要这周交,他坐下来就打开电脑做收尾工作。
手刚放到键盘上,季棠就坐到他旁边位置上打了个哈欠,“好困。”
霍君念一边敲击键盘,一边和她聊着:“你昨晚又去哪鬼混了?”
季棠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没精神地回怼,“你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对小熊猫,我是昨晚等男朋友回来过两周年,没想到他加班到半夜才回家,搞的我也没睡好。”
霍君念打开PPT又将刚刚打的内容粘上去,打趣道:“你男朋友不是做销售的吗?销售加什么班能半夜回来,别学王宝钏当太恋爱脑。”
“念哥你再咒我,我就咒你天天和你的丑男前任朝夕相处。”
季棠的话,让霍君念心快速跳了一下,他指着季棠,“快给我呸。”
“那你先呸。”季棠朝他做了个鬼脸。
让他现在和沈挚朝夕相处,那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虽知明知道不可能发生,但霍君念还是觉得背脊发凉,刚要再开口,听到李行在叫他。
“君念,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霍君念脚下一踩,椅子转过去,就看到李行手里拿着张纸,兴冲冲举着,“你被录用了。”
李行走到他面前,霍君念看向他手上的纸,是昨天下午李行让他做的题,说上面考查,要考核每个部门还说让他认真做。
题出的有点像刚进公司时候的笔试题,当时霍君念是同批次笔试第一名考进来的。
所以这些题对他而言,不算难。
但这“录用”几个意思?
霍君念问:“组长,什么被录用了?”
李行看霍君念,笑眯眯解释:“你考了第一名,今天被正式录用为总裁特助。”
总裁特助?!
他压根就没报名!
李行继续替他解惑,“我帮你报的名,不用谢我,你能录取我脸上也有光,上面让你现在就过去,沈总还在楼上等着呢。”
霍君念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差点当场喷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这只小狗!记住这只小狗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