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君念盯着书桌上的卷子往后退了几步，平常做一道数学大题都会要他半条命，如果真让他做完这些，那他别想活了。
“我要上厕所。”他转身边说边走退到门口位置。
干脆趁上厕所的机会直接跑路。
霍君念手已经把门拉开一掌，但还没等他再拉下去耳边略过一阵冷风，紧接着门向相反的方向关上。
一条手臂从他头顶横在门上，他盯着小臂绷紧的青筋吞咽了一下，转过身。
沈挚神色淡淡，手轻轻一推门合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霍君念说：“房间有洗手间。”
霍君念：“……”
有钱人也没要这么奢靡吧，书房有必要有厕所吗？
霍君念脸一垮用手推头顶的手臂，“你先起开。”
一下没推开，他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当看到自己瘦得可怜的手腕和沈挚肌理分明的手臂成显明对比，直接想翻脸了
沈挚是吃什么长得，猪饲料吗？怎么这么高？明明他也很瘦，为什么手腕比他宽那么多。
沈挚视线扫过霍君念脖颈处，靠下位置隐隐看到淤青伤痕，他眉头蹙起。
霍君念看到他蹙眉，更加不高兴，他直接用指头戳了下头顶手臂，“喂，和你说话呢，聋了吗？”
沈挚松开手站嗓音凉凉，“喂？”
霍君念气势一下弱下来。
沈挚垂眸看着他：“那你该叫我什么？”
霍君念脑子里回想起林岚的话，“你要叫沈挚哥哥，讨好他，让他喜欢你。”
想到这些他一下就想竖起的刺猬，“你休想让我叫你哥。”
说完就用尽力气终于推开头顶的手臂，“别挡着我上厕所。”
上厕所能拖就拖，这么晚了再拖一会他就能回家了。
霍君念越过沈挚往房间另一头走去，终于在落地窗旁发现一道门正要推门进去，背后传来沈挚声音：“别拖时间，今晚至少做完一套题。”
“……”
被猜中心思的霍君念，没说话直接翻了个白眼推开门。
从厕所出来，沈挚已经坐书桌另一侧拉个把椅子，霍君念看到已经铺好的试卷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沈挚抬腕看了下时间说：“给你一个小时做完。”
霍君念视线在试卷扫了一眼一个头两个大，他坐下来问：“要不然我拿回家做吧？挺难的，我怕一个小时做不完。”
沈挚盯着他，像是一眼就把他看穿：“这些都是基础知识，不可能做不完。”
霍君念忍着脾气没顶嘴，他深呼吸一下，捡起书桌上的笔。
半小时后。
霍君念咬了咬笔头，盯着试卷上，几次落下又抬起来。
一张卷子，他只做了四分之一不到。
又遇到一道完全没头绪的题，他盯着题越想越烦躁，伸手揪了揪头发，头顶翘起的那缕头发直接支楞起来。
让人看着忍不住想rua一把。
沈挚盯着那缕头发，漫不经心说：“一小时快结束了。”
这不是催就能做出来的，霍君念往下看题，不看还好，一看发现都不会，他正准备要摆烂，这时正好有人敲门。
“进。”
沈挚淡淡应了声后，门打开。
是沈家的帮佣，她笑着对沈挚说：“阿挚少爷，太太找您。”
沈挚： “好，我这就下楼。”
帮佣走后，他回头看了霍君念一眼，“把题做完，等我回来。”
霍君念刚想说“我才不要等你”但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乖乖点头，“嗯嗯，你去吧。”
沈挚出门前回头看了霍君念一眼。
霍君念低着头咬着笔头，看起来正在认真做题，他挑了下眉稍关上门。
关门声一响，霍君念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拎起书包背上蹑手蹑脚推开门溜走了。
等他出了沈家大门，才呼出一口气。
他转身看向大门翘起唇角，“当我傻吧？才不会等你。”
*
霍君念到家的时候霍刚还没回来，他换下鞋终于放松下来。
他回到卧室换下校服，视线扫过室内，墙皮剥落有很多泛黄的潮印，甚至还能闻到发霉的味道，房间逼仄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的房间和一个小柜子，柜子放不下，很多衣服堆到了床上。
怎么感觉今天房间会格外小呢？
他拧了下眉撇嘴，难道是因为沈家房子太大了？
哼，以后再也不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他的小房间虽小，但能盛下他就够了，他才不稀罕别人家的大房子。
正要准备去洗漱，门外冷不丁“咣咣咣”响起撞门声。
霍君念心里咯噔一下就从床上站起来，心里暗叫一声“完了”，霍刚今天提前回家了。
他只有钱输光了才会提前回家。
霍君念垂着的手指抓紧长裤，还没等他迈步，就听到霍刚骂骂咧咧的声音。
“小崽子，你死了还不给老子开门？”
霍君念几乎是冲出去的，因为太急他手还撞上墙角，他抬手看了眼，食指已经破皮殷出血，但他顾不得什么跑着去开门。
“爸，你回……”
开门的瞬间，霍刚腿就踹向霍君念的肚子。
霍君念一个踉跄没站稳就向后倒下去，他捂着肚子痛得说不出话来。
霍刚晃晃游游走进来，连门都没关就指着霍君念骂：“这么久不给老子开门，你说你是不是像他们一样瞧不起我？”
难闻的酒气让霍君念皱起眉，他缓了缓说：“我没有。”
霍刚好不容易和自己亲戚借了两千块钱，几把就输光了还倒欠了一千，明明能翻盘的不知怎得就输光了，本来还想朝牌友借点把钱赢回来，但这几个人一分不借还嘲他“穷鬼”，他心里难受喝了点酒才痛快了点。
但回家敲门这么久没人给他开，那点怒气又冒上来。“没有？你吃的喝得都是老子给的，你敢瞧不起老子？给我跪下！”
霍君念忍着痛扶地跪下来，他垂下眼神色麻木：“我没有。”
明明这孩子很听话，但霍刚就是感觉看他不顺眼，充血的眼底死盯着霍君念。
瘦小的身体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这样子根本不像一个快要十六岁的男孩。
还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将眼睛遮的严严实实。
是了，他根本不正眼看自己。
霍刚一下就找到了原因，他竟敢瞧不起他，他想也没想挥起手就落向霍君念脸上。
手落在半空中，霍君念头忽然抬起来，他目光冷冷没有一丝情绪，声音像没有感情的机器，“爸，明天我还要上学，你别打我脸。”
霍刚盯着他眼睛，屋顶灯刺目，那双漂亮澄净的眸子里只剩下麻木，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划过疼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怒气替代。
“你还敢顶嘴，老子想打你哪就哪你哪。”
霍刚手猛然落下来。
霍君念知道这巴掌下来明天自己要迎接多少道目光，他明知道躲开会被打得更重，但他还是偏了下头，这巴掌落到了后脑上。
“嗡”的一声，他感觉眼前黑了黑，然后就是火辣辣的疼。
“你还敢躲，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霍刚随手就把放在桌子上的衣架拿起来指着霍君念。
“对不起，爸。”霍君念看着衣架，眼底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
这声神色更让霍刚认定这小崽子刚刚就是在瞧不起自己，他挥起衣架就朝霍君念身上落下去。
霍君念像每次一样下意识就抱起头等着衣架落下来。
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霍叔叔。”
霍刚愣了下手僵在了半空。
这声音伴着耳鸣声落进霍君念耳中，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要不然沈挚怎么会会出现在他家。
他从手臂缝隙中偷偷看过去。
狭小的客厅里，一个高瘦的男生从门外走进来，黄色光线落在男生身上像被渡上了一层暖光。
男生越走越近，霍君念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居然真的是沈挚！
他站在灯下，原本冷淡的眼眸被光浅映出一圈光晕，让他看起来没有平常那么拽。
霍君念怔住对上沈挚的视线。
他怎么来了？
沈挚垂着的手臂抬起来，原本微喘的呼吸缓下来，“ 你忘记带书了，阿姨让我把书给你送过来，还有。”
他看向霍刚神色礼貌，“霍叔叔，林姨拜托我要给他补习。”
“可以吗？”
霍刚手还悬在半空，表情有点蒙，他手放下来看清沈挚的脸，错愕道：“现在？这大半夜的补习？”
沈挚手指捏着手本，神色自然，“马上要模拟考试，时间比较紧。”
霍刚文化不高有关学习的一概不懂，但他知道沈挚这样有钱人家的少爷肯定不会随便来给人补习。
看来，那婆娘在那边挺受重用，等明天再去给她要点钱去。
想到这个，霍刚心情立刻好转，现在他们一家都要靠林岚生活，沈挚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他立刻换了笑脸，“你们去，你们去。”
他视线一转到霍君念，他还跪在地上没动，他脸上尴尬了一瞬脸拉下来：“你多和人家沈公子学着点，你看人家多懂事多有涵养，还不起来尽给我丢脸。”
霍君念确实从没像现在这么丢脸过，他从不和同学走的太近，也不交朋友，就是不想让他们看到现在这种狼狈样子。
他垂着眼从地上站起来，也不说话僵硬地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背后传来霍刚陪笑讨好的声音：“他从小就不懂事，让沈公子见笑了。”
“霍叔叔，那我先去。”
沈挚的声音落进霍君念耳中，他咬住嘴唇恨不得捂住自己耳朵。
关门声响起，小小的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霍君念转过身拧起眉盯着沈挚，“你不用可怜我。”
沈挚单手插着兜，视线扫过他已经肿胀的左耳，面无表情道：“我为什么要可怜你？你没必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我只是履行答应林姨的事。”
和之前一样欠揍的表情语气，反倒让霍君念没那么难受，他也冷着脸说：“你走吧，我说了不用你补习。”
话音刚落，门外“啪”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紧接着就是骂声，霍君念吓得背脊绷紧。
沈挚走过去把手里的书和一套卷子递给他：“做完这套题，我就走。”
霍君念懵了懵接过来一看瞪大眼睛，“又一套卷子？你疯了吗又让我做？”
沈挚抬腕看下表，面无表情说：“一个小时内做完，超时加一套。”
霍君念看着卷子，甚至觉得还不如出去挨打算了。
沈挚又看了下时间：“还剩59分钟。”
“不行我还没坐下来，洛笔才能算时间。”霍君念慌着坐到床上把卷子放小桌上，从书包拿着笔就开始做题。
“还剩57分钟。”沈挚站在霍君念身后，嗓音慢悠悠落下。
“都说了落笔才算。”
“还剩55分钟。”
“……”
这晚，霍君念第一次因为做功课太努力睡着了，也是第一次感觉夜晚没那么可怕。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早上，他活动下僵麻的胳膊然后坐直身体。
坐直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披着校服，霍君念环顾四周，也不知道沈挚什么时候走的，他刚想站起来，余光扫到小桌上。
桌上放着一个塑料袋，他打开后看到里面放着创可贴和消毒水之类的。
霍君念有一丢丢的羞愧，其实沈挚这人虽然看起来欠揍惹人烦，但也没那么讨厌。
正准备从里面拿个创可贴，发现里面有张纸条。
霍君念把纸条拿出来摊开。
羞愧感又增一分，可当他看清上面的字后表情僵在脸上。
沈挚字写的挺漂亮，遒劲有力又工整，但纸条上写着--
【卷子已判完，得出的结论是——你是数学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