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霍君念那点羞愧被这纸条一扫而空,他把纸条一握攥成一团。
沈挚的形象又恢复成讨厌又欠揍。
他朝窗户看了一眼,窗外蒙蒙亮,他又看向墙上的钟,快六点了,他从柜子里拿出换洗的衣服想洗个澡。
洗澡前他轻手轻脚朝旁边房间偷瞄了眼,床上一片狼藉,霍刚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霍君念松了口气,终于能能安心洗个澡,平常,只要晚上来不及洗澡,早上洗澡如果哪天“吵醒”霍刚,那少不了一顿揍。
家里没暖气,现在又进入冬天,家里很冷,霍君念快速冲了冲就换上衣服。
他站在镜子前,脖子上的淤青已经淡了许多,昨晚虽然没在床上睡却是他最近睡的最好的一天。
只是睡着后梦里都在做题,现在一想到那些题他就头大。
霍君念想到那张骂他的纸条,就对着镜子凶狠状,“你才白痴。”
他盯着镜子突然反应过来,这好像在骂自己,他又重新对着镜子说:“沈挚是白痴。”
说完他弯了弯唇,唇边旋起两个笑涡。
他满意的穿上衣服回到卧室,把头发擦干后背好书包就准备上学,临出门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又折回床头打开柜子,从衣服下面拿出一个瓷娃娃存钱罐然后拿出来打开。
存钱罐里面塞满了一元两元甚至一毛大大小小的纸币硬币。
这是霍君念存了几年的零花钱,这些钱是他从饭钱里一点一点攒出来的,他做梦也想,有一天这些钱会花在一顿饭钱上。
其实林岚让沈挚给他送的饭,他可以装糊涂不还。
但这么贵的东西,母亲林岚是不可能给他买的,买饭的钱一定是沈挚付的。
他虽然没钱,却绝不白吃别人的东西。
虽然很舍不得,但钱必须要还给沈挚。
霍君念把钱装好才背着书包走出家门,他买了个包子当早点,边吃边走着,在快到学校路上碰到了同桌张一鸣,
“君念,没在家吃早饭吗?”张一鸣快步走到霍君念身旁和他并排走着,早上他妈做了太多吃的,吃的他直打饱嗝。
霍君念咽下口的包子摇头,“没。”
张一鸣看着他弱不禁风身板叹气道:“你平常是不是特挑食?这样不行,多吃才能长个。”
身高是霍君念的痛,他忍了忍没说话继续吃包子。
张一鸣像是被“唠叨”上身,“我妈说青春期要多吃点,要不然错过黄金期就不长个了。”
他现在还没1米7,要不长个了那也太恐怖了,霍君念没法再沉默。
他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瞥了张一鸣一眼忍无可忍,“你平常吃那么多,也没见你长高。”
“……”
霍君念独来独往惯了很不习惯和人说这么多话,就想直接点想让张一鸣知难而退,哪知——
张一鸣朝他憨憨地点头:“我也纳闷呢,每天吃那么多尽长肉了,我妈说我再这么吃下去,得成肉球。”
霍君念看着张一鸣肉肉的脸蛋没忍住翘起唇角,意识到后他马上绷住脸。
“你想笑就笑呗,我又不在意。”张一鸣也跟着笑起来,“君念,我有点开心。”
霍君念疑惑地看向他,“开心?”
张一鸣看着眼神亮晶晶,“嗯因为我交到朋友了。”
霍君念重复了一遍,“朋友?”
他从没有过朋友,这个称呼陌生又奇怪。
等等,他说的朋友不会是自己吧?
张一鸣语气正经:“谢谢你那天帮我,我妈说帮过你的人要正经道谢的,不管怎么样,我以后都会把你当朋友。”
霍君念实在不擅长处理这些,他憋了憋才开口:“张一鸣,你这人怎么话这么多,要迟到了。”
张一鸣憨憨道:“那我们走快点。”
霍君念本想说,你先走吧,但一接触张一鸣亮晶晶的眼神,话又被噎回去。
*
中午,霍君念吃过饭准备上楼去找沈挚,但刚走上三楼台阶,就差点和一个人撞到。
手臂被人适时的扶住,他抬头对上一张冷脸。
是沈挚,他校服熨帖平整,甚至连一道褶皱都没有,他个子很高,松垮的校服穿在身上显得利落又挺拨。
嫉妒又开始攻击霍君念,他抿紧唇问:“你走路不带眼睛吗?”
沈挚松开手后走下一节台阶,视线又落在霍君念头顶那缕翘发,“你在碰瓷?”
距离拉近,对方个子又高还站在他上方,带着点压迫感。
霍君念拧眉理直气壮,“是你先撞我的,要碰瓷也是你碰瓷。”
沈挚垂着的手指微微一抬又落下,他垂眸沉默了几秒问:“昨晚留的作业你做完没有?”
“……”霍君念瞬间就没电了,“快……了。”
昨天太困,做题的时候他睡着了,怕沈挚再问下去,他就想早点还钱赶紧走。
霍君念从衣兜里把钱拿出来往沈挚面前一举,“这是前天的饭钱。”
沈挚视线落在他手上,纤瘦的指尖被冻得有些发红,面值不等的一叠钱上面,还摞着几枚硬币。
他没有去接钱,“等你下次月考成绩出来再还不迟。”
霍君念,“为什么要等月考出来?”
沈挚脚往旁边一抬走下台阶越过霍君念,眼尾轻扬,“正好一边收钱一边嘲笑你。”
“……”
霍君念刚要反击,就看到一个得很漂亮的女生朝沈挚走过来,“你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
沈挚嗓音淡淡,“你找我什么事。”
女生笑得很甜语气亲昵,“待会吃饭时候和你细说。”
霍君念目送两人走下楼梯,他扯了下嘴角,“果然是在早恋。”
话音刚落,楼下沈挚突然抬起头,“今晚之前记得把作业交给我。”
“……”
笑容凝固在霍君念脸上。
*
接下来的一个月,沈挚经常会来霍君念家里补课。
因为每天都被数学题折磨,霍君念连梦里都在做题。
月考成绩那天卷子发下来,他看到卷子上的分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他居然考了90分!总成绩提高了15名。
霍君念把卷子折好放进书包里,今天是沈挚来补课时间,回家一定要把卷子摆到最显眼地方。
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晚上回家路上,等公车时霍君念又把卷子拿出来,红笔写的“90”是那么醒目好看。
这是高一入学以来,他考的最好的一次。
他啧了一声小声嘀咕:“一个月就进步这么大,难道我是天才吗?”
“多少分,就敢说自己天才?”
一道清越的男声从背后传来,霍君念表情一滞转过身。
沈挚骑着辆单车,长腿变弯踩在地上,今晚有风他头发被吹的有些凌乱,一双漆黑瞳仁漫不经心落过来,隐约带着揶揄。
霍君念绷起脸,状似低调的将卷子展开,“没多少,也就90吧。”
沈挚垂眸看着卷子,余光在霍君念亮晶晶的眸子上顿了顿故作震惊,“满分120,就考了90?”
“……要你管!”霍君念瞪他一眼,头扭到一边不再说话。
今天公车怎么这么久还不来。
“小朋友,别忘了谁让你成天才的。”
霍君念因为个子小,经常被人当小孩,对小字尤其敏感,他立刻扭头仰起下巴,“你就我比大两岁,凭什么总叫我小朋友?”
沈挚视线落在他淡绯色脸颊,薄薄的眼皮一掀,“我以为你至少会说句感谢的话。”
霍君念一下子被噎住,人家帮忙补了这么久课,虽然不是他自愿的,但于情于理得感谢人家,他别扭的避开视线,“谢谢,行了吧。”
沈挚:“倒也不必这么勉强。”
霍君念抬眼看他,嗓音机械的像念课文 “特别感谢你,满意了没?”
沈挚:“就这?不表示一下。”
霍君念一时不确定他是不是想给自己要补课费,补课费好像都是按小时收费的。
他粗算了一下,神色僵住,这得好大一笔钱!
霍君念吞咽了一下,声音明显虚了,“你想我怎么谢?要不然我……”
沈挚:“请我吃饭或……”
“那明天我请你吃。”霍君念马上打断他,生怕他说出什么天价学费。
“要我载你回家吗?”沈挚松开一边手臂,窄瘦的手指落向宝石蓝单车横梁。
那天好闻的沐浴露香气让霍君念脸颊一热,他摇头。
“才不要。”
耳边一道刺耳的汽车鸣笛声,他看向另一侧,公车缓缓驶来,“我坐公车。”
“今天做三角函数习题,待会我检查。”沈挚说完长腿一踩,单车迅速离开。
本想说明天再做,但到口的话变成“嗯”,公车已经停在霍君念面前,他刷卡上了公车。
坐好后,霍君仿视线看向公车挡风玻璃。
挺拨瘦高的背影在他视野里越来越模糊。
霍君念有点不明白,沈挚这样的人,怎么会这么执着给他补课,难道沈家真那么看重他妈妈?
*
霍君念从家门前的胡同出来时,发现自家大门外围满了人,围着的人群里正在议论着。
“霍刚偷东西又被抓包了?”
“可不是吗,又是人脏并货,他走运遇到好人,人家不追究把还了东西就行,要不然他这次又得进去。”
“和这种人住一起真晦气。”
说话的其中一人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霍君念,压低了声音:“他家小孩回来了,小点声。”
“怕人说就别偷啊,你还不知道吧,他家小孩也是个小偷,前几年还被人追到家里,小孩亲口承认偷东西,才十多岁就偷以后得什么样,龙生龙凤生凤,小偷的孩子也做小偷,嗐,真丢人。”
霍君念死死抿着唇,忍住眼底不断涌出的泪意。
十岁时,霍刚因为偷了别人的电动车电池被人堵到家里,那时霍君念正在家里写作业。
霍刚过来求他,说如果不帮他,警察就会把他抓走。
他就会永远见不着爸爸。
霍刚告诉他,小孩子人家不追究,只要霍君念替他承认,他们都会没事。
霍君念虽然小也知道了偷东西代表什么,但因为担心霍刚被抓走,就替他顶了罪。
从那之后“小偷”两个字,像一块永远抹不去的烙印一样,一直刻在他身上。
“一家子小偷,以后妨着点。”
霍君念揪着长裤手已经被布料磨的生疼,他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跑,从与刚到的沈挚擦肩而过。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居然跑到离家不远的湖边。
夜晚的湖面的寂静黑暗,像是望不到底的黑洞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霍君念盯着湖面闭上眼睛,眼泪几乎不受控制掉下来。
他死死咬着牙,想把眼泪逼回去,但嘴角的越来越苦涩,仿佛在告诉他你再怎么挣扎也没用。
霍君念又往前了一步,几乎站在湖的边缘,他闭上眼,耳边只有呜咽的风声。
“已经九点了,你还要磨蹭到几点开始做题?”
霍君念骤然睁开眼,他别过脸用袖口迅速擦过眼角,“你怎么在这里?你走吧,别跟着我。”
沈挚站到他旁边看向湖面,“这湖是你家的?我也想欣赏一下夜景。”
霍君念不想理他,他沿湖向相反的一侧走去,但一转身,就看到沈挚站在自己身后,不远不近。
北风呼啸,湖面在寒风中颤动着,树木跟着东摇西摆。
霍君念咬紧牙却无法抑制眼泪往下掉,漂亮的眼睛如困兽般在绝望地挣扎。
直到口腔有了腥甜他才开口:“我不用你可怜我!”
沈挚慢慢走近,视线定在霍君念渗出血的唇角,“我是觉你很可怜。”
还是那种仿佛一眼看穿的眼神,这眼神一下击溃霍君念,他挥起拳头冲向他,“混蛋,你才可怜!”
沈挚轻易就捏住细瘦的手腕,他垂眸盯上那双流泪的眼睛,声音掷地有声:“连为自己辩解的勇气都没有,为了没做过的事想不开,这种人难道不可怜?”
这些话让霍君念始料未及,一时愣在当场。
沈挚盯紧他的视线:“甚至还想不开也跳河?”
霍君念哑着声音想辩解:“我才没有。”
“没有,那就回去做题。”
霍君念:“……今天能不能不刷了?”
沈挚:“不能。”
“……”霍君念被无语住了。
不是吧,这时候怎么还想着让他刷题?
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在霍君念头顶翘起的头发上,积起一片白色。
沈挚视线盯在那片白色上许久后,终于抬起手做了早就想做的事,在霍君念头顶像摸小狗一样rua了rua。
从霍君念十岁之后,就没被人这么摸他头,如果平常他一定会生气,但现在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很委屈的感觉,雪花簌簌往下掉着伴着低低的声音,“你不用为你没做过的事难过,”
霍君念的眼泪终于没有阻碍不断往下掉。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相信,他不是小偷。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念念,回忆暂时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