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梁畅这一幕结束就该弈水伶上场，但导演好像一直对效果不太满意，重拍了一次又一次。

弈水伶看得无聊，碰巧前面搬道具的工作人员一时失力，他跑上去搭了把手，接住了快掉到地上的一圈胶绳，感觉重量不小。

工作人员给他道了谢，像是躲他一般，装好东西迅速离开。

弈水伶总觉得怪异的事情越来越多，但又找不出根源，只能摸不着头脑地回了原地。

今天他过来得算晚，这会儿天色都快暗下去。梁畅又重新开始了不知道第几次，导演终于叫了通过，让准备下一幕。

弈水伶不得已打起精神，准备与梁畅的交接。

他毕竟是替身，上次那一幕有妆画遮面还算好，这次王禹明确给他要求注意镜头不要过多暴露正脸。

王禹还在说着，场务突然跑过来，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王禹听完，停了没说完的话，对着其他人吩咐：“先休息吃晚饭，等天黑下来再拍！”

弈水伶饭后被姜箐拉去补了下妆，姜箐一边给他脸上动作一边吐槽：“真是想一出来一出，净折磨我们这些打工的。”

弈水伶听完不禁轻笑，被姜箐轻拍一下：“别笑，口红上歪了。”

他乖乖闭嘴。

“这天黑下来你更得小心一点，那边的地上说不定有什么东西绊脚，别摔着了。”

姜箐担心：“而且这晚上气温更凉，专门把要淋雨的片段移到天黑，也不知道导演到底怎么想的。”

弈水伶没听完姜箐的话，他很快被场务叫过去，要开始准备了。

洒水装置已经在运作，弈水伶顺着灯光看过去，能隐约看见一坨黑色的机器吊在半空，水线由此喷洒而下，看着真跟雨幕无二。

梁畅像是休息了一会儿状态又回来一般，这一场对手戏一次过，导演喊了暂停之后，弈水伶就该上去替着准备。

“镜头注意一下，好了开始！”

这里接的上一幕是主角刚刚被推到在地，要衔接，弈水伶就要被再推一次。

雨不停，刚站到这里就已经淋湿了全身。他听着开始的声音，目光与身前的男人对上，男人手里的长棍落在他的胸前，他应该是自己借力向后坐倒，但是胸前的动作半点未收，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立刻被推着往后倒下去。

这一下动静不小，他的身体砸到地面上，虽然有草茎垫底，疼痛也难免。

灯光太暗了，他忍着疼坐起身，隔着雨幕，才看清了对方那一双眼。

得意，嘲讽，为所欲为。

分明就是专门向他而来。

但导演没喊停，弈水伶只能继续，撑着身体站起来，按照剧情不得以为此人开喉再唱《留木传》。

在这场愈大的雨里。

因为下雨，点着的火灯被淋熄灭。

男人靠在湿滑的树干上，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场二人都心知肚明为作羞辱的大戏。

弈水伶此刻，既是《留木传》中独战沙场险为人俘，孑然一身的英女，亦是这戏中战友被抓身份暴露，孤翳难存的卧底主角。

目光要犀利，悲悯。

要压抑，竭力。

“好，好啊，不愧是我们春喜园的首屈一指的戏伶！”

男人拍手叫好，无视雨幕，无视那竭力的词调，走上前，终于是一掌打到了卧底的脸上。

应该是借位的动作，男人又故意未收力，将弈水伶打倒在地。

眼再瞎的人也该发现了，但无人叫停。

弈水伶死盯着这个人，他重新站起来，继续唱着未唱完的词调。

因为要唱完这一幕，他的战友才能得免一死。

落在身上的水有些凉，面前人刻意讽笑的脸恍然间与记忆里的一面对上。弈水伶的声音骤然高起，唱到了戏中英女抬枪独自挑断敌将头颅的一幕，宛如炸炸惊雷，轰响此夜。

一时此间安静下来，好像又没有，弈水伶这一声唱完脑中有些缺氧空白，本以为导演该叫停了，面前男人却突然惊恐地往后退去。

“弈水伶！你快跑！”

又来了，眼前光线一转似是看见越楼冲天的火光，一道身影从他面前惊惧而逃，与这男人无论动作表情都一模一样。

弈水伶心口猛跳，终于注意到声音来自于哪里。

导演在喊，其他人也在喊。

他才刚抬起步子，身前已经坠下一片黑影，紧接着，雨好像更大了。

他透过雨幕，已经看不见任何景象。

耳边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