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年纪大了吧，张海晏心想，要不然怎么总是梦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那时男人们头上的辫子还在，老张家那栋规矩森严腐朽陈旧的大宅里还住着许多姓张的男男女女，那时的张海晏还是个总想着偷懒的小姑娘。

她从小就不喜欢张家，记忆里总是面无表情的大人们，那些变态的训练，苛刻残忍的夫子，还有泗州古城下被放血而死的小孩子，都是张海晏不愿回想的噩梦。

但这些都过去了，她想。

……

春日正好，码头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人声鼎沸，世间百态应有尽有。

离开这片土地多久了呢？

张海晏仔细算了算，好几十年了。

当年张家崩溃，张海晏抓准时机跑路，结果出门才发现这个世界真他娘糟心，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大清没了，什么袁世凯，北洋政府，南京政府，这个军阀那个军阀的打成一团，那时候的老百姓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哇，用手攥一下准能捏出一把泪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张海晏心里就有个不大通达的年头——为什么她的人生会如此辛苦？

她出生于张家本家铃珰张一脉，又是个女孩，原本的人生轨迹应该是随便练练功，长大后找个可靠的丈夫生孩子的，结果不幸的是那个年代新旧思想的冲突间接影响了张家，那代张起灵也很倒霉，先是儿子不听话偷偷娶了外人，后来搞了个莫名其妙的“圣婴计划”，没几年就被拆穿不说还直接死在了泗州古城下。

从那以后张家群龙无首，棋盘张一脉的威望直线下降，偏偏其他支脉脑子进了水也想出个族长试试，几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头为此天天吵得天昏地暗，结果就是当时几十个张家小孩被迫离开父母前往祖宅集体受训。

张海晏有记忆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可能是因为血脉纯度，也可能是因为骨骼清奇，她很小的时候就独自去了祖宅，导致了她对父母从来没有概念。

幼年那段时光太过残酷，残酷到张海晏不愿回想，那一具具幼童的尸体是她永远的噩梦。

后来她跑了。

趁着家族没空追杀叛徒，张海晏一路难下渡海乘船最后在一个陌生的国家藏了起来。

最初还是害怕的，但后来发现没人管，张海晏彻底放飞自我了，交朋友上大学谈恋爱，甚至还易容打扮参加过黑豹党，每天都过得满满当当。

但张海晏却越过越寂寞，她想家了，正好大洋彼岸的故国政策开始改变，张海晏就顺势伪装成爱国华商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就去看一看，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孱弱的小孩子了。

……

经济是第一发展要素，归国富商张海晏受到了祖国热烈的欢迎。

大大小小的官员十分殷切，张海晏投桃报李大撒币，双方都在短时间内达成了深厚的友谊，称号迅速从远道而来的客人成功升级为素未谋面的亲人，异父异母的亲兄妹等。

同时张海晏也在卖力打听张家的蛛丝马迹，这天张海晏久违有时间四处闲逛，就打算去一些不太正规的地方探探底，本来都不抱希望，毕竟张家的事情那是随便什么人能知道的，但在这里张海晏却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张起灵计划。

张起灵！！！

张家竟然还有张起灵。

是谁？谁继任的？张家到底怎么了？竟然任由外人这么算计张起灵。

这个计划的名字死死的戳中每一个张家人的肺管子。

给爷死！

敢跟张家作对，阎王来了都保不住你。

张海晏迅速意识到张家应该出了大篓子，结合逃跑之前的那些旧事，难道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张家几脉实力均等并互相伤害同归于尽了？

一股凉意从脚底发上心头。

张海晏决定改变策略，张家的事要紧，回住处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和合作方敲定了合同，谈不拢的也交代助手全权负责，总之，她张海晏要撤了。

……

清冷的月色映照着大地，这时有一个影子从沿着阴影无声无息的溜到一栋普通的大楼前，徒手一抛，一只飞爪彼便紧紧抓在五楼的一个床沿上，那黑影就丝毫不带停顿的沿着飞爪尾端的绳索上了五楼，像只耗子似的从烟囱口钻了进去。

那黑影就是张海晏本人了。

这是一间档案室，密密麻麻的文件堆积如山，这难不倒张海晏，重要文件的存放都是有规律可循的，按科目分类时间地点人物一一筛查，很快就找到了相关文件。

看着看着，张海晏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一圈砸在自个的大腿上，疼得她呲牙咧嘴的。

张启山，九门，该死！！！

张海晏根据这些零零碎碎的文件已经能大致推断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张家没了，新任张起灵应该是被情急之下拉来顶包的，但这个张起灵光杆一个，他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帮忙，无奈只能找当时煊赫一时的九门，也就是张启山这厮。

结果张启山算计了张起灵，他要求长生，不成功就囚禁了张起灵。

又是长生，张海晏对这个很熟，每朝每代都会生出想要千秋万岁的渣渣，能不能长生找张家有什么用，张家人自己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