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一旦发现冯生不见,一定会到处去寻人,山上的茅草屋是不能住了。
经太庚提醒,易正洲干脆将人背去了石山。
他脚程快,圆月高悬时就已经将人安置在了一处松软的草地上。
易正洲很快找到一汪山泉水,用叶子舀了,给冯生缓缓喂了进去。
冯生的情况看上去吓人,其实不算严重,就是在太阳底下晒脱水了,身上那些擦伤都是挣扎中留下来的,慢慢就能养好。
山间夜里凉,易正洲给他喂了水,又找来些树枝在空地上生了火,待火燃尽后,抖抖袖子,抖落几个从冯生家中带出的红薯,仔仔细细地埋在那一堆热炭灰里头。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同太庚讲过一句话。
后者除了提醒他去石山那句话后,就一直手脚并用地蹲在不远处一块突起的石头上,神情平静,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旷的山腹中,万籁俱寂,只有冯生均匀的呼吸声,易正洲时不时翻动炭灰的拨弄声,安静至极。
易正洲表面不显,心中却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白天那番举动,属实是胆大包天,如果太庚是个女孩子,他决计是不敢那样做的。
易正洲都对他那样了,太庚却并没有推开他,足见对方心里一定是有他的。
都说男人最了解男人,可他们这般肌肤相亲之后,太庚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易正洲高兴之余,又添愁苦。
山中三人,一人昏沉,一人迷茫,一人似水,摸得到,抓不着。
易正洲睡不着,连着烤了好几个红薯,也不敢招呼太庚过来吃,就把那几个熟了的堆在一旁,再加几个生的进去,继续烤。
如此,那一小袋红薯只剩下一半时,冯生终于醒了过来。
“嗬……嗬……”
易正洲见他不住舔嘴咽口水的样子就知道是口渴了,连忙把一旁的准备好的水递了过去。
冯生仰头一饮而尽,随即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他怔怔地盯着易正洲,声音嘶哑地问:“小易啊,是你把我救到这里来的?”
见易正洲点头,冯生起身就要给他磕头,易正洲赶紧把人搀住了,好说歹说才扶着他在火堆旁坐下。
“您放心,我已经把那位老师送回家去了,这段时间村子里不平静,您就先待在这里吧。”
冯生当时意识虽然不清,但依稀记得老教师来找过他,情绪稳定后,第一句问的就是老教师。
听完易正洲的话,冯生稍稍安下心来。
他余光忽瞥到不远处的太庚,心中一软,从地上挑了个最大的红薯,冲着太庚招手:“娃娃,过来吃红薯啊。”
在易正洲惊讶的目光中,太庚竟然慢吞吞跳下了那块几乎粘住他手脚的石头,一步步走了过来。
村民们自己种的红薯又香又甜,太庚默默吃完了一个,又扳开一个离他最近的,啊一口咬了下去。
冯生再迟钝,也终于意识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了,他下意识去看那个“年纪大的”,小声问:“你们吵架了?”
易正洲没答话。
冯生自找没趣,埋头啃了口红薯,等他将那个红薯解决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拿下一个了。
他视线在二人之间不住逡巡,觉得现场气氛实在尴尬,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最近晚上蚊子挺、挺多的哈……”
易正洲一开始还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他顺着冯生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太庚脖颈上的点点殷红,眼前一黑,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像只熟透却仍能蹦跶的鸭子一般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一步地跑过去,拉高了太庚的衣领。
冯生一辈子没有娶过妻,自然认不出那是什么痕迹,见易正洲反应竟然这么大,整个人都呆住了。
易正洲红着一张脸,顶着太庚不满的目光,又把他卫衣帽子掀了起来,盖在他头上,只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在外头。
易正洲见他嘴边还有吃红薯留下的炭灰,顺手用指腹给他擦了,又蹬蹬蹬跑回原位,挑了两个个头大的红薯,一人一个塞在他们手里,说了句“我出去透透气”,就离开了此地。
冯生整个人都看呆了。
三个人就在这石山山腹中度过了一夜,清晨时分,易正洲翻身而起,同睡眼朦胧的冯生说了句他去村子里探探情况,随即背过身,仗着肩宽身长把人挡了个干净,在太庚额头上亲了亲,才出了石山。
易正洲去得快,回得也快。
王索等人发现冯生不见了,自然是四处找人。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冯生一个瘸子,进城的道路又还没修好,自然不可能有人偷偷把他载出去,他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出了苦水村。
可惜易正洲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