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抄起他的手脚,像抬一头猪一般把人抬到了村口,将他丢在了野地里。
“呸!你这种渣滓,不配做我们苦水村的人,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冯生一动不动地卧在那里时,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给整个苦水村都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白纱。
小雨很快变作了大雨,在地上积起了水坑,冯生正卧在一处浅洼里,直到被泥水呛得出不了气,他才后知后觉地翻了个身。
大雨砸在他脸上,洗净了他脸上那些污秽,露出下边伤痕累累的皮肤来。
冯生大半个后脑勺都浸在泥水里,忽听见有脚步声在靠近。
“冯生?冯生啊,你还好吗?”
那些人用的都是小物件,能造成的伤有限,冯生连断腿的痛都受了,这些又算什么。
他仰面看天,任由雨水砸得眼球生痛,却丝毫不眨眼。
王德全疑心他要疯,撑着把旧伞举在他头上,语重心长地说:“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不要跟他们起冲突,不管你犯没犯事,在他们心里,你如今就是个、就是个……”
后面那个词他说不出口,顿了顿,才说:“苦水村你是待不下去了,我们亲戚一场,这样,我找辆车送你去我黑坭村的丈母娘那边,他们认得你,会为你找个活儿干的,从前的事情就不重要了,还是以后……”
黑坭村远在另一个县,离苦水村起码一天半的路程。
“不重要了?”冯生本来死气沉沉的,一听这话忽然伸手攥住了他手,瞪大了眼睛,“那什么才重要?你说什么才重要?”
“我就活该忍耐?活该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我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要我承担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凭什么?”
他力气极大,王德全被拽得生疼,手没拿稳,那伞就掉在了地上。
豆大的水珠沿着冯生遍布青紫的脸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们为什么不敢跟我对质?”他哽咽着,似乎终于因为心中坚持的某种信念被打破了而痛苦不堪,哀声道:“我是个老师啊!我是个教书育人的老师啊!我怎么能对学生做那种事情?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你们冤枉我!冤枉我!”
王德全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但到底没有再争辩。
他捡起那柄旧伞,撑在了冯生身旁,随即转身离开了。
次日天明雨停,王德全再去那处时,只剩下那柄黑伞孤零零放在那里。
说到这里,冯生眼眶微红,立刻背过身去,生怕易正洲笑他一般。
虽然他说得极为简略,但易正洲还是能想象到,刚出校门投身理想的有志青年,该是何等的耀眼夺目,又该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折磨,才变成了如今这个为每月一顿的二两猪肉还得跟村民讨价还价的白发老人。
易正洲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往火里添了几根干树枝。
太庚却一反常态地从火里扒拉出一个硕大的红薯,伸手就去拿。
易正洲立刻喝止:“阿庚!小心烫手!”
太庚才不管那么多,几下掏出那个红薯,左右手来回掂了几下,塞到冯生手里时,温度已经放凉了。
冯生擦干了眼泪,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小孩”,见他手脚并用地蹲在他对面,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顿了顿,试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太庚的头。
太庚眼睛扑闪扑闪地、一眨不眨地任他摸,若是有条尾巴,此时应该左右晃动起来了。
易正洲望着这一幕,直接原地石化。
倒不至于吃醋啥的,他惊讶的是,阿庚竟然会让一个没见过几次的人碰他!还是摸他的猫猫头!!
吧唧——
易正洲手里的半个红薯应声砸在了地上。
难不成、难不成这小白猫见不得人哭?会主动上前安慰人家?
易正洲眼前瞬间唰唰唰闪过无数个他卖惨装可怜……不,他真情流露然后被小白猫蹭脑袋的温馨画面,嘴角大大地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