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沈朔之身体后倾仰望周沫问道。
其实很多时候的沈朔之都是习惯占据身高优势俯瞰别人,所以他也很少用仰望的姿态去面对另一个人。
只是又因为仰望的对象是周沫,而让沈朔之甘之如饴去享受、细究、思索仰望带来的微妙感受。
——原来自己如此渺小,原来周沫之于自己如此伟岸而不易抓住。
“那天…李钰来其实还对我说了很多……”
凝固停滞的607突然产生了细微又清晰的声响,周沫沈朔之同时反应过来是607病房的房门从外转动的琐碎动静。
一人一鬼立刻明白这是117疗养院的医护人员从外进入的前奏,不多想沈朔之就拉着还不急隐掉身形的周沫冲进离得很近的卫生间内。
甚至连卫生间的隔门都没来得及彻底关上,就听见607房门从外打开,一道尤其敞亮的女声接踵而来。
“小梅姐,这么干净我们还要打扫吗?……而且又没病人要入住…”
后进来的被称作“小梅姐”的护士步伐渐渐清晰,明显沉稳的女声缓慢又闷涩,但依旧可以分辨出后者年长于前者这一现象。
小梅带着医用一次性手套,面色清瘦精神颓丧,不过语气倒是冷静沉稳一些,仔细回道:“开会说了607病房每天要打扫,你还想偷懒?”
前面走着的小护士惊着摆摆手:“小梅姐我哪敢啊!……再说了我就是好奇,我们这层可是vip病区,多少人等着里面的空床位呢,怎么就…就一直空着这一间啊……”
周沫和沈朔之躲在卫生间的暗影处,周沫也被完全笼罩到看不清身形,但两个人却可以完全听到外面的交流声还有整理被褥的磨蹭动作声,周沫心里冒出来那股熟悉的感觉,他好像认识外面年长一些被唤作“小梅姐”的护士。
只是他依旧保持警惕,还悄咪咪将身形隐去了大半。沈朔之低头看了眼也没当回事,只是环抱住的动作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打算。
607病房内的交流声再次传来,是那位少言沉默的年长护士小梅的严厉斥责:“你才来没几天,就知道那么多想干什么!这也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后半句显然憔悴了许多,小梅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小护士闭了闭嘴,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她不想多问不代表里面两个人不好奇,沈朔之尤其感觉到了这里面藏着的猫腻,心情复杂。
这也许是天不遂人意,一个小意外也让僵持的局面破了个口子。
“啊?这是什么!”小护士擦拭床栏的动作停了下来,小梅也立刻走过去瞧,两个人却同一时间沉默起来。
直到小梅护士喃喃出声:“是他,是607弄的……”
小护士用指腹摸索着床栏两侧塑料板上利用指甲多次刮刻的划痕,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这好像是一个字!”
两个人趴近去看,率先面色微变的是小梅,只见本就颓丧憔悴的女护士脸色褪成冷白,有气无力讲到:“他用指甲抠出的,是……是妈妈…”
“他在想妈妈吗…小梅姐……,他好可怜……”小护士哪怕是新来的,也十分清楚她工作的地方究竟含括了什么内容。也因为能够任职的医护人员以及护工都是在此之前签订了保密协议的人,他们同样没有任何能力帮助反抗这看起来就注定悲剧的结局。
“你错了…,他的妈妈在等他,607的死亡并不让人可怜,因为他是带着向往和期待离开这个囚/笼的。”
话毕,卫生间仅一墙之隔的沈朔之立刻反应过来周沫最后郑重其事讲述的那句话——
沈朔之……我的死不是因为人间对我没有牵绊,而是因为那里有人在召唤等待着我。
原来……李钰给予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周沫母亲梁淇的离世和梁志平从头到尾的欺骗,她明明是带着周沫内心最善良而天真的底线来以此给他致命一击的。
周沫垂下脑袋,思绪密密麻麻涌上发痛的大脑,他怎么敢忘记呢?
李钰那天目光炯炯注视着自己,周沫从没见过那样的李钰,认真到极致也恶毒到极点。
她对着半躺在病床,四肢被缠绕固定的自己,严谨又温柔地沉声说道:“周沫,你早该死了,就连你的母亲在垂眼离世前还反复对着我呢喃…她说啊,‘怎么十六年前我们没有跳下盛贯的天台呢?怎么我的沫沫不跟我一起去找他的爸爸呢?怎么我们要这么痛苦…痛苦折磨了整整十六年……’
周沫你看,就连你唯一记挂深爱着的母亲都在期待你的离开,所以啊……你怎么还不去死。”
女人踩着高跟鞋离开,只留下被药物控制迷惘的少年反反复复在夜晚高烧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