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维持着脊背弯曲头颅低垂的姿势说了很久的往事,虽然承受着沈医生一些身体重量,却莫名感到他惊慌颤抖的身体渐渐回暖。
周沫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也可以说607对他心理的摧残少了一多半。
尤其是沈医生理智又生硬的安慰,比起所谓的柔声细语更让周沫感到安心。
“朔之哥哥,谢谢你。”
其实在周沫的意识里他对沈医生说过不少的“谢谢”,诸如此类的道谢对周沫本就良善有礼的过往而言没什么稀奇。但周沫就是觉得,只有沈医生承得起自己完全的、足够分量的、真诚非凡的真诚道谢。
沈朔之带给了一无所有的周沫关于人间最大的光热。
这个时候周沫甚至在庆幸……庆幸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哪怕善良没有让他躲避人生中绝大多数的苦难,但可能是善良让自己得到了沈朔之的好。
但事实其实是相悖的,沈朔之或许才是这个世上最不希望周沫善良的人。
“是谁害了你?”
毫无情绪,却字字冰凉的逼问传入周沫右耳。
周沫没有体温、没有感觉的皮肤浮上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沈医生生气了。
这是周沫的第一直觉,但他还是把沈朔之想得太纯良。沈朔之在看见最后一个拜访607的登记人名后,就拨打了一通电话,以身份施压问到了梁志平、李钰还有梁宁的家庭住址以及所有的一手资料。
沈朔之按耐住一系列疯狂而阴暗的想法,上了六楼然后单枪匹马毫无措施地赤手双拳爬上了大楼的窗沿,如果门卫大叔看见了,就会立刻呼叫救护车以及报警电话来阻止这位疯狂的男人。
可是没人发现,就连周沫也错失回头的机会去看清楚沈朔之腥红阴沉的眼眸。
“可是……我是自杀……”周沫喃喃道。眼神直视自己抬起的手腕,看着右手手腕清晰可见那突起狰狞的刀疤,有些不想承认。
沈朔之微愣却不死心,搂着周沫的双臂松了松,手指抓住周沫腾空的右手手腕,再一次像那次一楼大厅一样轻柔摩挲着那里,声音刻意放缓显得有些诱哄:“为什么自杀?是因为谁说了什么?还是……”
周沫嘴唇张合不停,沈朔之感受到身下清瘦的男人身体产生着细微又脆弱的颤抖。沈朔之耐心等待,并没有急于催促周沫说出他面对死亡致命一击的理由。
没有人可以代替周沫轻而易举化解他面对死亡的恐惧,也不该有人去质问周沫选择死亡的原因。
因为恐惧、犹豫、选择、妥协的都是周沫,所以批判、质疑、否认、谩骂都不属于无法感同身受的普罗大众。没有人可以去探讨周沫关于死亡的命题,因为承受后果的人只有周沫,他还是一个本对生命拥有最敬仰不舍的向日葵。
沈朔之以为,放弃生命本身,才是周沫最痛苦的事情。
“沈朔之,其实你应该猜到了吧,梁志平送我到117,是因为他权衡利弊做出的对策,才不是我当时以为的他那虚无缥缈的控制欲。
他囚/禁我、折磨我、伤害我,不过是因为在那个时候我的妈妈就意外死亡,他害怕没有软肋的我背叛他,所以才会用已经去世的妈妈来要挟我,让我自己踏进这间囚/笼。我以为的亲人,只是个因为利益权势抛弃伤害我的罪魁祸首。
何其可笑的是…直到我没有价值了,李钰才施舍一般告诉了我真相,梁志平…梁志平甚至都不屑于亲自面对我。”
原来……周沫自杀不过是真的毫无留恋而已。
沈朔之什么都不想问了,他也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他只觉得这间小小的房子格外冰冷,没有人比沈医生更加明白用精神类药物调理的正常人会如何痛苦,那是清醒着面对病痛和折磨。…更何况还是仅用母亲的活支撑着一步一步承受折磨、一点一点忍耐摧残的周沫。
而最后击垮他的也同样是母亲的活。
是李钰,给予了周沫放弃生命的理由,可是沈朔之却不这样认为,他松开了紧箍住周沫的左臂,又松开了摩挲周沫右手的指节,然后两只手动作起来想让周沫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只是周沫自以为的狼狈不愿被直面,所以沈朔之施力的手臂受到阻碍。
黏稠的空气并没有被窗外的冷风打散,直到周沫执拗的抗拒被沈朔之带着祈求的闻声细语打破:“周周…你转过来看着我……好吗?”
如此反复的低语声不断降低了周沫的抵触,几个间隙后周沫才勉勉强强转身面对沈医生,只是周沫依旧垂丧着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