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舟在书房里作画,发现云锦进房,含笑示意她近前。
云锦莲步姗姗到他身旁,只见画纸上是副雪景图,白雪茫茫,嶙峋古梅在寒风中傲然挺立,萧疏寒冽之感扑面而来。
云锦由衷赞道:“画山画骨难画魂,王爷的画笔法浑厚,气韵合一,令妾身叹为观止。”
穆寒舟莞尔:“不过随意落笔而已,画既已成,不若就请王妃为其题字?”
云锦忙推脱道:“妾身的字并不好,还是由王爷题吧。”
穆寒舟含笑递笔给她,道:“你可是南楚有名的才女,何必过谦?”
云锦无奈接笔,题了句“霰雪纷其无垠,云霏霏兮承宇”便撂笔。
“王妃的字很好。”穆寒舟称赞。
云锦笑问:“王爷,妾身很喜欢此画,能送给妾身吗?”
穆寒舟不以为然:“你喜欢就拿去。”
云锦小心收好画,露出喜悦的神情:“今日降雪,妾身特意做了几样驱寒暖身的膳食,不知王爷是否有空与妾身一同用膳?”
穆寒舟心情甚好,当即答应:“好。”
饭桌上,云锦亲手盛了碗羊肉羹汤给他。穆寒舟吃了两口,问:“这汤是你做的?却无腥膻之味。”
云锦笑应:“妾身多放了些筚拨、辛夷,可去羊肉腥味且有余甘。”
穆寒舟微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可得多用些。”
那夜,云锦一夜无眠,却听不到书房那头动静。翌日清晨,穆寒舟久不露面。云锦遂遣人去问候,很快妍月过来禀道,王爷连日困乏,想要多歇一会儿。
直到午后,穆寒舟才过来告诉云锦,他要去宫中一趟。他依旧丰姿洒落,眉宇清扬。云锦未看出一丝异样。
云锦幽幽叹息,不知那夜他可曾疑心过她。转念一想,又凄然地笑了,即便那夜他不曾疑心,后来定也想起来了,是她在膳食中下毒。
他怎能不恨她!
“咚咚。”
大雨里有人敲门。
云锦忙叫玉竹开门。
风雨里,妍书撑着一柄翠绿色的油纸伞,衣裳已然湿透。
“锦妹妹,公子叫你过去。”
穆寒舟叫她?
云锦没有多问,接过玉竹递来的油纸伞,随妍书走进大雨里。
烟雨楼外,六七十个影灵卫严阵以待。
“妹妹跟我来。”
妍书温和地说,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带云锦到西次间,让云锦脱下湿漉漉的衣裳,拿了身柔软的烟霞紫纱衣,配珠色百褶长裙,叫云锦穿上。
云锦扫了眼纱衣上绿白线绣的鸢尾花纹,心头一跳。
她在魔教里的名字叫青鸢,难道穆寒舟查到了么?
云锦换好衣裳后,妍书拿了细布帮她擦拭湿润的青丝,低低说道:“锦妹妹,公子的状况不太好,你见了他需得警醒些。”
“我晓得了。”云锦柔顺答应。
妍书细细端详云锦。只觉她整个人都似裹在一团朦胧烟雾中,望着她,一颗心变得安静而柔软。
妍书暗自感叹,或许正是这样的感觉,她才入了公子的眼。
东次间。
昏暗的房内,药香混合着伽楠香飘浮在空中,过度的静,令人觉得这里的时间停止了流逝。
妍书引云锦继续向前。
云锦骇然,前方是穆寒舟的内寝,他们这是做什么?
妍书似乎知道云锦心中所想,回头浅浅而笑:“妹妹,随我进来。”
瑰丽雅致的寝居内帷幔紧闭,一支银烛发出温馨的光。半透明的鲛绡纱床帐笼罩着卧榻,云锦依稀看到慕寒舟躺在榻上。
妍书轻声道:“妹妹,今日公子突发疾病,而你最温柔妥帖,故请你来侍疾。”
云锦惶然变色。
侍疾?
要不是她知道慕寒舟确实身体不适,定以为是让她来侍寝。
“姐姐,需要我如何做?”
“你先守着公子就好,其他的我会教你。”
云锦走近床榻,穆寒舟冷白泛青的脸映入眼帘。她的眼中突然弥漫出水雾。在她心里,有一堵高墙轰然倒塌,她绝望得不知所措。
她是杀手,心软是大忌。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缓缓掀开床帐。
穆寒舟就躺在前面,她只需俯下身,用袖中的金针刺穿他的咽喉,然后施展轻功绝尘而去。待回到天山,只需她诚挚悔过,相信教主会给她一线生机。
而继续留下来,她只有死路一条。
云锦俯下身,轻触穆寒舟的脸颊。他的身上散发出冰冷的,属于将死之人的特有气息。云锦突然失去了动手的勇气,哀哀地伏到榻边。
妍月良久方劝道:“锦妹妹,其实公子并没有大碍,你这么哭,待他醒来反倒不悦。”
云锦恍若未闻。她不仅为穆寒舟落泪,也为她自己。她出手干净利落,被杀之人甚至来不及乞求就断了气。只有穆寒舟,他毫无生机地躺着,活死人一般,和云锦记忆里的清隽模样毫无关联。
云锦泪眼婆娑。她看到一张张迥异的面孔,他们争先恐后地挤在床榻上方,流着血泪,大声质问,为何要杀死他们?
“啊!”云锦发出痛苦而绝望的悲吟,握住穆寒舟冰冷的手,却发现她不能用内力帮他缓解病痛。
只有寒光散的解药才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