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年缓慢挥出右掌。
云锦本能地想要反抗,身体却被一股巨大的掌力牢牢压于座上,五脏六腑全往心口挤,唯有唇舌尚能蠕动,却发不出一个字。
余鹤年定住她的身形,左手食指点出。
随着他的指尖点向穴位,云锦全身经脉里像有无数块刀片快速游走,血肉被一小块一小块地剐落,搅成肉泥,又带着更多的血肉脱落。
疼痛使她几欲癫狂,脑海里不断涌出当日的练功画面。想到这十一年来闯过无数惊涛骇浪,九死一生,此刻却要毁于一旦,不甘与绝望终于压倒了她,泪水混着冷汗涔涔流下。
“啊!”
云锦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从椅中慢慢滑落,摔倒在冰冷的石砖之上。意识也渐渐模糊,直至一片空白。
“她人呢?”
隐隐约约,云锦觉得自己听到了穆寒舟的声音,不由得一惊,脑袋向着声音来处动了动,但更猛烈的剧痛袭卷而来,她失去了所有意识。
“师父?”
穆寒舟飞身进房,便看到云锦蜷缩在地上,他不假思索地俯身下去,想要扶她。
“寒舟。”
余鹤年长臂一挥托住穆寒舟。
“寒舟,云姑娘的武功不能再留了。”
“师父,云姑娘中了蚀心散,若再废掉内力,如何能承受剧毒?”
余鹤年深深望穆寒舟一眼:“你且放心,我自会为她解毒。”
穆寒舟垂眸,只见云锦缩成一团,气息微弱而紊乱,掌心因为指甲用力嵌入而渗出丝丝血迹。
他的眼中流露出不忍,向云锦弯下腰。
这回余鹤年不再阻止。
穆寒舟触碰到云锦冷湿的额头,当即张开双臂抱她起身。
余鹤年负手立在一旁,沉声道:“寒舟,今日你要为了此女忤逆为师么?”
穆寒舟低垂下眼帘,恭敬答道:“弟子不敢。师父,弟子也觉得她的武功不能再留,但何必如此急迫?况且您用的折梅手,即便她能捱过去,往后余生也不会安宁了,她……她毕竟……”
他无法再说,只低声叹息:“何至于此?”
余鹤年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逐渐柔和下来,劝道:“寒舟,你别犯糊涂。”
穆寒舟不应。
余鹤年桀然而笑,笑声莫名悲凉,余音化为一缕叹息。
“她的武功废与不废,其实无甚影响,寒舟,你知道为师最害怕什么吗?”
穆寒舟沉默片刻才说:“弟子不知。”
“唉!”余鹤年喟然长叹:“为师纵横江湖数十年,今日却不得不承认,玄天宗还是栽了!寒舟,明知是计,却也不得不进,此乃美人计的精髓。此女深谙此道,而你……你却勘不破哪!”
穆寒舟的笑容浅得似一缕轻烟:“师父,弟子并未顾虑许多,只是她曾手下留情,我便还她一回而已。”
余鹤年抚须摇头,笑容里尽显沧桑与无奈。
“你呀!罢,罢,你带她走吧。”
穆寒舟心头一松,抱着云锦快步出门。
一抬朱盖珠缨舆轿停在踏道。
穆寒舟大步流星入轿,对惊住的苍冥下令:“去凝香居。”
凝香居。
云锦蜷在床上气若游丝,微闭的眼下两道乌青,瑟瑟颤动的长睫像在水中浸泡过,湿漉漉的。
穆寒舟站在床边,对玉竹说:“去倒碗冷水来。”
玉竹强忍泪珠,很快捧了碗水回来。
穆寒舟从袖中取出一枚药瓶,倒出几颗黑色丸药到水里,用汤匙细细化开:“你帮我给她喂进去。”
玉竹去搀扶云锦,但云锦的身子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气,直急得玉竹一头汗。
“我来。”
穆寒舟把碗递给玉竹,将云锦抱入怀中,坐到床头。
玉竹盛了汤药小心翼翼喂进云锦口中,好在云锦尚能吞咽,虽慢,也把一碗汤药喝完了。
穆寒舟道: “你去外间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搅,我要替她疗伤。”
“是。”玉竹乖巧地出去了。
云锦幽幽睁眼,看到头顶上方熟悉的床帐,立刻恢复清明。
“你醒了?”
穆寒舟快步走来,按住云锦手臂道:“你服了蚀心散的解药,暂且不能运功。”
云锦面色灰败,颓然道:“我数年的刻苦修炼今日毁于一旦,呵呵,真是报应不爽……”
她刚醒转,便发现出内力流失大半,不由得灰心丧气。
穆寒舟侧身坐到床沿,劝道:“内力以后再修炼就是了,眼下要紧的是把蚀心散的毒解了,否则你使出全部内力也无法抵制毒性,等到毒入脏腑就迟了。”
云锦盯着他消瘦的面容,眼里弥漫出怒气:“你们师徒何必假惺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师父想要废了我的经脉!”
穆寒舟叹道:“师父他老人家终归没下狠手。”
云锦冷冷哼了声,闭上眼睛。
“你安歇吧,切勿用内力,那蚀心散的解药需连服三日,明日我再过来。”
穆寒舟语气亲和低沉,和在瑞王府中并无二致。
云锦觉得有些异样,睁开眼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细细回想他的言语,想要窥见一丝端倪,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对她能有一分真心。这一夜心绪不宁,直捱到天亮才浅眠片刻。
玉竹匆匆进房:“小姐,二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