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莉莉的魔杖收回袖子,又一瘸一拐地捡回了我自己的。斯内普正在低头观察狼人,完全没留意我的动作。
“晕了?”我捂着头上的伤口,拍了一下斯内普:“没死?”
狼人正向下趴着,一动不动。
“还有呼吸。”斯内普点点头,侧身给我让了个位置。
“他还会晕多久?”
“不知道。”
“这次时间太赶了,来不及做实验。”斯内普说着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很多神奇生物对毒药有抗性,也许一分钟之后他就能恢复行动力……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我打算在他脑壳上开个洞,从上往下灌铁水,看看他能不能变成钢铁阿努比斯。”我有点暴躁地反问他:“怎么?难不成这个时候你告诉我要放生狼人?”
……当然不可能。
如果斯内普在这时候点头的话我只会毫不犹豫给他两巴掌,看看他是不是中邪了。
“抓紧时间,先给他放点血。”我说。
狼人对毒药有抗性,难道狼人对失血也有抗性吗?
*
这里找不到合适的利器,更别提一把适合放血的、带血槽的刀了,但巫师有巫师的办法。
我注视着魔杖尖所指的地方。
划开皮肤不需要用力,切开皮下脂肪也很轻松,肌腱会带来一点阻力,最难的是骨头。不像土豆或者胡萝卜这些切割咒本应该对付的东西,狼人骨头的密度远远超乎我的想象。如果在我手上是一把厨刀,那毫无疑问,刀刃会豁开,变钝,或者被卡在那里一动不动。是的,我能明显地感受到魔杖被“架住”的感觉。
人的骨头能硬成这样吗?我是说生物意义上的。
我想起来在西茜的订婚宴上,我那样用力地去踩蕾哈娜·罗齐尔的手指,结果她好像连一个骨裂都没有。
不够。不够,还不够。
还有更适合放血的地方吗?
我的目光逡巡过去。肋骨以下,髂骨以上,柔软又毫无遮拦的腹腔。
我高高举起魔杖。
这次血像一小股喷泉一样喷溅了出来。沉闷的深夜里,轻盈流动的红色一下子吸引了我的全部心神。我嗅到了空气里泛起的腥气。我听到了某种陌生的轻微响动,它轻得类似于虫啃噬叶片,又清脆得如同落在我耳边的雨滴。过了足足数十秒我才反应过来,那原来是血落在我的雨衣上的声响。
“……”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该反胃,或者恶心。但事实上,我看着那鲜艳的红色,只感到飘飘然的战栗。我确实俯身干呕了一下,但那盘踞在灵魂中央的战栗并没有借此冲出我的身体,反而灼烧得我喉管愈发焦灼——一种残忍的、只属于摧毁的快乐油然而生。
像用力踩碎蜗牛的壳,扯掉一只鸟的羽毛,或者钉死蝴蝶的翅膀。
干渴。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我感到难以忍受的干渴。
“……”
我不合时宜地听见了我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穿越了漫长岁月,以至于有点失真,不过没关系,我在第一时间辨认出了它,同时我回想起了已经模糊在我记忆里的场景。
我父亲,我是说年轻时候还没有因为酗酒而发胖的父亲,在门厅套上漆黑的斗篷。波波已经把他的皮鞋擦得锃光瓦亮,他收好魔杖和猎刀,又随手抓起托盘上的酒瓶,随意得好像只是要出散个步一样。小时候的我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抱住他的腿抬头看他。于是我父亲抽了个空弯腰摸了摸我的头,把我抱起来交给了波波。
“别这么看我,宝贝,干这种事情前就该来上一口烈酒。”他开玩笑般说。
如今我回想起这一幕,只能记起凌乱得不成样子的细节。皮鞋鞋油的闪光,猎刀刀身上繁星一样的炼金花纹,以及我父亲说这句话时微微喷薄的酒气。
但他说的对。
我恍惚地抬手摸了摸我的喉咙。
我需要一口烈酒,来镇压我这该死的失控。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斯内普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他很没有义气地站到了一个不会被血溅到的位置。
空气里尽是血腥气。狼人躺在那里,所有柔软的地方,包括四肢与腹部,都留下了切割咒造成的伤口。血汩汩地流,但和我想的不一样的是,他既没有醒,也没有死。
我看了看我握着魔杖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斯内普。
“西弗勒斯。”我喊了他的名字。“你先走吧。”
“那你怎么办?”他油腻的头发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想我们确实积累了一点战友情谊。但随便吧,我不在乎。
我摆了摆手,然后不再看他。
“……不走也行。”我轻轻地说: “那就看着吧。”
注意看,免得你忘了马尔福这张入场券要把你带进什么样的世界。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金属碎片,随手在地上打磨了一下,然后踩着血泊慢慢走过去。
狼人仰面躺在那里,伴随着大量的致命性的失血,那些怪异的狼化特征似乎开始慢慢消失。他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反而变得像个人类了。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尔后摸索着把碎片最尖锐的一端对准他左边的眼皮,向下用力,直到它接触到柔软的眼窝,发出“噗嗤”的声音。
噗嗤。我在心里雀跃地念到。真好听。
再来一次。这次是右眼。
狼人似乎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呻吟,他在抽搐,大概是什么濒死的反应。不过我不在乎,越发用力地在他的眼眶里搅动。
大概是捅进去的时候太用力,整个眼球都被我碾碎了,我反复尝试,都没办法再把这双不久前还带着恶意黏在我身上的眼珠子完整地剜出来。
真是太可惜了。
我把血淋淋的碎片抽了出来,微微踉跄着后退。
太可惜了。他还没有死透,我却不想再等下去了。
我举起我的魔杖对准狼人的额头。
用那个咒语。
A……Avada.
我会的。
Avada Kedav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