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西弗勒斯。”我向站在山坡上等我的斯内普打招呼。

他换了一件不合身的衬衫和一条肥大的裤子，站在山坡上唯一的一棵树下，看上去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魔药。”斯内普扔过来一瓶魔力稳定剂，然后勉强和我打了个招呼：“……你那边怎么样？”

“一切顺利。”我答道。

他沉默了一下，又问道：“那你这……是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你想说这个的话。”我扯了一下身上那件长及膝盖的黑色雨披，半真半假地说：“当然是因为一句古老的话了——下雨天，流血夜。没听说过这个谚语吗？”

我笑嘻嘻道：“没听说过也正常，我刚刚编的。”

“……”

有点尴尬的沉默。

“……调节一下气氛。”我摊了摊手。

斯内普很不给面子地嗤了一声，从袍子里掏出一个带着软木塞的试管：“中和剂，得提前喝，否则我们两个撑不了几分钟。”

划过喉咙的药剂只带给我一种感觉，苦，真是苦得令人发指。

我不动声色地把脸转到另一边，以免斯内普看到我抽搐的面部。然后在无话可讲的冗长沉默中，我远远地眺望着山坡下的那条悠长的小路。

那是我们来时的道路。毛毛细雨已经来回冲刷过它，但是没有用，这并不能阻碍狼人最终找到我们。而在我的计划里，从这个位置开始，我要明确地站在狼人的目光之下。

——来吧。来吧。

——尽管来找到我。来抓住我。来杀死我。

*

科克沃斯的现存人口不多，蜘蛛尾巷的居民更少，很多房子里空无一人。按斯内普的说法，攒到钱的人都搬出去了，没有钱的人都烂醉在酒馆里，或者磕药磕得神志不清。

“没有几个人会是清醒的。”斯内普这么形容，“这里只有三样东西，酒鬼、瘾君子和垃圾。”

于是我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奔跑在蜘蛛尾巷的小路上。

斯内普跑到哪里了？我不知道。

狼人来追我了吗，还是去追斯内普了？我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目的地是一样的。我们只是兵分两路而已。

我头一次觉得什么东西的名字起得真好，蜘蛛尾巷，它真的有着如同蛛网一样复杂的小路。我翻过低矮的墙，我穿过在两栋房子间狭窄的缝隙，在沉默的草木以及砖瓦棚屋中逃窜。我从各种东西的阴影里矮着身子溜过去，路过无数垃圾堆，无数垒在一起的啤酒箱，无数生锈的路灯和电线杆。

直到我跑到一座河边的工坊。

没有路了。两边是废弃的建筑。前面是工坊高高的墙，生锈的钢材堆在墙角，墙上没有窗口，只有一个正在运转的巨大螺旋风扇。

我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背后。

掌心握着的鼓点节奏越来越急促，我用力捏住了这个小玩意儿，感觉像捏住了一颗跳动的心脏。与此同时，一道狰狞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一点一点逼近了我。

影子的主人，一个瘦高又佝偻的黑影完全暴露在我眼前。

是狼人。毫无疑问，我甚至不用抬眼就能确认——因为他完全没有掩饰他粗重的脚步和呼吸声，显然他并不介意已到死路的猎物看到自己。

我靠着背后的墙，轻巧地用后脚跟踢了一下地上散乱的东西。

钢管碰撞发出了“铛”的一声声响，我硬邦邦地抬头：“我没有你要的东西，也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不，”我咽了一口唾沫，“不……不先去找他？”

呃，这里我没忍住磕绊了一下。

因为十几步的距离足够近，我一抬头就看清了狼人的脸——这张毛发凌乱、过度苍老又明显狼化的面孔仿佛蝙蝠、斑鬣犬和蜗牛涎液的混合体，让我一时间说不清是受到了惊吓还是恶心。有一瞬间我甚至出神地想，我真的有必要和长成这副模样的“人”玩口舌游戏吗？这东西还能听得懂我的话？

好在狼人开口了。

很好，他保留了沟通的能力。我古怪地松了一口气。

狼人似乎对我的反应有点不满意，不过很快他又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应该是饶有兴趣吧？

总之他这么说道：“哦？怎么没看到你那只小老鼠一样的小伙伴？他丢下你去逃命了吗？”

“没关系，别担心。”

“等我亲手料理了你之后就去找他，放心，不会让他等太久。”

“……”

我毫不犹豫地出卖斯内普：“你直接去找他。我没有你要的东西，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狼人像被我逗笑了一样干巴巴笑了几声。

“浪费时间？不不不不，可爱的奶油小点心，你不明白，这可不是浪费时间。”他咳嗽了几下，眯起了眼睛，“……你可比那只小老鼠要来得让人讨厌得多。”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顿了一下，用瞪大眼睛这个动作表达了我的“不知所措”。

不过狼人显然不愿意“好心”为我解答。他花了一点时间来欣赏我脸上的表情——用他那粘腻得如同长舌一样的目光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扫视我。

好像我真的是一块由人下手的奶油点心，而他正在进行一个增加食欲的餐前游戏。

“……”

该死，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控制我的脸来展现“害怕”、“恐惧”或者“绝望”了。我的脸部肌肉几乎在狠狠跳动，梅林在上，我发挥了我全部的演技——至少我已经拼命地，相当拼命地，没让我的目光流露出“我想给他一刀”的意思吧？

就在我以为我快要绷不住的时候，狼人终于不再满足于这样简单的“折磨”。

他突然突兀地转了几下眼珠子，然后开始以一种夸张的音量地嘀咕起来：“是的，是的，唉，我忽然想起来，总是有一些活泼好动的小麻烦精不听父母劝告，想‘不小心’走进翻倒巷来一次要命的冒险。”

他慢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我倒是忘了考虑这种情况。”

“……”

背后的通风扇在这时候提速了，气流呼啦一下划过我向狼人涌去，我的头发被风卷带得不像样子。但我不敢眨眼，不敢伸手挪开发丝，只有屏住呼吸，紧紧握着魔杖柄。

狼人还在继续说话：“或许只是我搞错了？显然你这样娇贵的小巫师……不，是你这样的好孩子，和那只小老鼠并没有什么关系。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你是谁家的孩子？”

他忽然狡猾了起来……他想玩什么把戏？

我注视着他，恰当地把脸上的表情调整成“急切”与“不敢相信” 。

“快，快告诉我，你是谁家的？你父母……不，不要紧张，你只要告诉我你姓什么就行。”他催促道：“如果是个误会，我就放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