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知道什么?是他总算活动了一下贫瘠的大脑,发现自己招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不。我想。
他这是在本能地多疑,本能地谨慎,本能地趋利避害。
因为他想随意“处置”一个小巫师,却不想因此沾染上什么麻烦的报复。
想想看,如果我在这时候承认我是一个布莱克,狼人会怎么做?放过我?别开玩笑了。让一个布莱克全须全尾地回去那他才是真的完了,他只会毫不犹豫地结束游戏,杀掉我,然后完全谨慎地处理好一切,避免等来更恐怖的东西。
这不是一个能够“被回答”的问题,它不在我的剧本之中。
狼人很快失去了耐心,不过说实话他本来就没有“耐心”这种美德。我表现出来的犹疑与沉默几乎马上激怒了他,他立刻改变主意,不再哄骗我,而是要用疼痛来使我开口。
我及时举起了魔杖,然后几个来回后,我和我的魔杖一起飞了出去。
果然真正到了面对面决斗的时候,我的对决经验匮乏得厉害。我的速度不够快,恶咒不够精准,最重要的是狼人有着临近满月带给他的巨大破坏力。
又哐当一下。
我砸在墙上。魔杖在脱手后滚落在地上,这回它被狼人踢远了。
胜负已分。狼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得意地笑了出来:“放心,不管你是谁,我会好好处理你的尸体。不管你是谁……没有人会再见到你。”
“等等!”我喊道。
袖子里的另一根魔杖滑落到掌心,我把自己撑起来,准备好幻影移形的手腕姿势。
我丢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由衷地希望它能再为我拖延一点时间,我的底牌不多了——如果斯内普的毒药再不发挥作用的话。
“你至少得告诉我,凭什么是我?”我大声问道。
狼人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巷子里。
他依旧没有一点儿要回答我的意思,但这回,他的面孔上出现了混合着怨毒、暴躁与恼火的神色。
那道蜇人的视线微微、微微下滑,落在了……我的鞋子上。
“哦,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太弱小了,你的人生里…………可惜…………到此为止了。”
没有一个词进我的脑子里。
因为电光火石间,我顺着狼人闪烁的目光,看到了我的鞋子。
鞋子。
在没有被变形术修改之前,那是一双精巧的、皮质柔软的……玛丽珍低跟小皮鞋。
……我明白了。
我裹着脏兮兮的二手斗篷,把面孔藏进兜帽的阴影里,用忽略咒让自己的脸模糊一片,但我穿了一双不该出现在翻倒巷的鞋。
我穿了这样一双鞋,偏偏又没有匹配它的力量。孱弱,我又想起了这个词。
我低头看了眼鞋子,视线边缘划过了黑色的雨披。哦,实际上现在并没有下雨,我穿着它是为了防止狼人的血溅到我的衣服上。因为在我构想的结局里,我会亲自割断狼人的喉咙,看着他冒着热气的血在黎明前涌出。
我弱小吗?
我单枪匹马孤注一掷,我甚至提前想好了最差的结果:与其被转化成狼人,我宁愿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孤单地死掉。
我,弱小吗?
不,绝不。
于是闪电般的,我推翻了这句话。
【布莱克只有向前冲锋的勇士。】
我是以这样的心态来到我选择的战场。
那么狼人呢?
他为什么挑选了我?为什么“我要比斯内普来得让人讨厌得多”?
“……”
“……………”
答案一闪而过。
好吧,我早该想到的,他要憎恨我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是某种我可能永远无法理解的恼羞成怒——他向我身上投射仇恨。因为斯内普身上那尖锐的无法隐藏的贫穷姑且能让他找到共同点,而我完完全全不同,他再在翻倒巷精挑细选,也挑不出我这样符合他心意的受害者。
她还穿了一双这样的皮鞋。他一定是这么想的。这么一双娇嫩、可笑、不沾泥泞的皮鞋。
懦弱者才多疑,多疑者才谨慎,而谨慎者最会趋利避害。这副被暴力充斥的狼化身躯里藏着的是一个低着头的懦弱灵魂,他只敢向“弱于自己”和“等级低于自己”的对象发泄情绪。就像在大街上那档最窝囊的麻瓜只敢踢一脚路过的流浪猫。
啊,也是。
在你那如同翻倒巷的老鼠一般东躲西藏慌张度日的废物人生里,只能遇到多少任你宣泄暴力的弱者?
你又怎么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当一回猫鼠游戏里的猫,弥补一下因为过去丢失的尊严?
你又怎么会不想泄愤,不想折断他们胆敢向你伸出的反抗爪子,叫他们绝望地四处逃命,又被你一个个找到、杀死?
我慢慢直起身子,收回了我费心表演出来的“战栗”、“恐惧”、“胆怯”。我变得面无表情。
仅仅是这样啊,这就有点无趣了。我免不了这样想到。
无趣,厌烦,当然还有那种挥之不去的作呕感。
我决定不再浪费我的时间去周旋。
从构思到实现一个计划用了我十几个小时,而现在决定放弃它我只花了一秒。我闪电般地抽出魔杖,发射了一个尖锐的恶咒——而不是幻影移形。狼人躲过了这个魔咒,他似乎没搞清楚状况,下意识动作小心起来。但一片更刺眼的白光在他背后闪过。
砰。
隔着狼人倒下的身躯,我看到了举着魔杖赶到的斯内普。
“……”是毒药起效了?还是斯内普直接把他打晕了?还是两者都有?
不知道。我没有和斯内普说话,我现在满心思地想着另一个问题。
“……我居然考虑过在这样一个完完全全的懦夫面前逃跑。”
我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