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的锄奸行动无端将柳怀霜也卷了进去,这令周兰亭很有些过意不去。虽说还不晓得此人和方可臣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他对柳怀霜的印象不错,而且看得出,廖仲霖似乎对这个人也有几分属意。
"噢,有,有!"夏延年忙道,"柳老板的《夜奔》是压轴的,这会儿他人还没上行头呢。"
周兰亭一笑,"那劳烦你替我问候柳老板。"说完捧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陈鸣举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了,但周兰亭乍然提起柳怀霜,又不禁叫他心里嘀咕。于是他又客套了几句,陪着笑,盘算着离开了。
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喝彩声,比起平常略显零落。
"周老板是这里的常客?"夏延年一边朝自己的碟中夹菜,一边问道。
"算不上常客,偶尔消遣一回罢了。"周兰亭笑道,"其实我不懂这个。"
"哈哈,"夏延年笑望过来,"那今晚夏某可是强人所难啦。"
"怎会,"周兰亭望回去,"兰亭甘愿奉陪。"
对于夏延年的邀约周兰亭并不感到意外。他料想夏延年已经打算与他合作经营关外的军火生意,可答应归答应,背后必定还要附带不少条件。对此周兰亭也早有准备,任何条件他都可以接受,哪怕是分润9成的盈利。
既然彼此心知肚明,周兰亭索性也不浪费时间了。
他轻轻搁下筷子,"夏老板电话里说要谈谈那笔生意,兰亭冒昧,想听听夏老板的决定。"
夏延年的筷子却没停,边吃边道,"周老板可真是心急呀。"
周兰亭自嘲地一笑,"要是有夏老板一半的沉稳,我也不至于混到这个境地。不怕夏老板笑话,没有你那一句话,这满桌的珍馐于我也是索然无味。"
"哈哈哈。"夏延年大笑起来,心中却道"瞧瞧,这骄傲的卑微又来了。"
笑够了,他也搁下筷子,故作凝重地道,"周老板你也知道,军火买卖不比别的,这风险是可是很大的,夏某务必要慎重。"
"所以夏老板才更应该与我合作呀。"周兰亭笑着摊开手,"我这个人是最喜欢冒险的。"
夏延年的视线被周兰亭怀中轻晃的金链吸引,微笑着问,"这话怎么说?"
"我愿意全额预付定金,即便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风险也由我一人承担。"
"夏老板,意下如何?"
夏延年玩味地看着面前这个意气风发的美人,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又在心底荡漾开来。
"看来,周老板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他拾起一旁的毛巾,在短须上缓缓沾了沾,"那么,便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这话让周兰亭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只是,我还有一个要求,不知道周老板肯不肯答应。"夏延年轻轻放下毛巾,目光望过来。
又是那种叫人不适的目光。
周兰亭暗自深吸了口气,面上仍保持着和煦,"夏老板请讲。"
夏延年收回目光,朝楼下的戏台扬了扬下巴,"周老板也知道,我这个人是最爱听戏的,所以今晚才特意约你来这里见面。"
"只是,这'小桃园'着实叫人失望呀。"
周兰亭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飞快琢磨他的意图。
夏延年到底想干什么?
"那贵妃的扮相未免也太寒酸了。"夏延年说着又慢慢转回目光,脸上带着半真半假的笑意,"以周老板的容貌,如果肯扮上行头,再为我唱上一曲儿,那夏某便无憾了。"
屋子里有了一瞬的寂静,因此夏延年清晰地捕捉到那一刹周兰亭唇边凝结的笑意。
这令他感到无比兴奋。
"怎么样,周老板,能否成全夏某这个不情之请?"
只可惜那种"破碎之感"转瞬即逝,眨眼间周兰亭便又恢复了风度,"夏老板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他歪过头,白皙的指尖轻敲着额角,显出几分无奈,"我也想全了夏老板的心愿,只是,对于唱戏,我一窍不通呀。"
夏延年早料到他会这样说,即刻顺水推舟道,"不唱也没关系,只要周老板扮上妆,戴上行头,在这坐坐,我就满足了。"说着手掌在自己大腿上轻轻一拍。
周兰亭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始终保持着笑容。
这笑容不浓不淡,像一张面具,在过往无数的猜疑、审视甚至咒骂中淬炼得完美。
"好!!"楼下又传来一阵喝彩声。
周兰亭双眉微舒,笑着摇了摇头,两手撑着扶手站起身,漫步到窗边。
夏延年盯着他颀长的背影,正揣测他此刻的心情,却见周兰亭忽然一转身,两臂轻展,垂下眼,目光掠过那一身浮华,最后再望向他,"难道,我现在这副模样,还不够看吗?"
夏延年一愣。这是他意料之外的结果,他甚至一时间分辨不出周兰亭究竟是悲是喜。
但下一刻他就意识到周兰亭拒绝了他,并且又是以那种伪装成屈服的方式。
这令他开始恼火。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僵局,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
雕花门被轻轻推开,柳怀霜走了进来。
"周先生,夏老板。"柳怀霜一进门就感觉屋内的气氛有些微妙,他不明所以,只得格外小心地上前,"得知二位大驾光临,在下特来敬一杯酒。"
"柳老板,许久不见。"这时周兰亭主动迎过来,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他知道一定是自己先前那句问候让陈鸣举多了心,这才特意叫柳怀霜过来走一趟。既然说是敬酒,那么自己喝下便是,也好让柳怀霜回去交差。
和上回一样,柳怀霜依旧不多言,十分谨慎又恭敬的模样,朝周兰亭微微躬身,然后悄无声息地来到桌边,默默斟上三杯酒,自己端起其中一杯。
"周先生,夏老板,"他面上带了些笑意,将酒杯捧至胸前,依次向对面的两人致意,"在下先饮为敬。"说完便将酒送至唇边。
这时夏延年却忽然冷冷一哼。
许怀霜一怔,动作停了,目光有些无措地望过去。
就见夏延年一脸鄙夷地瞥着面前的那杯酒,转而又瞥向周兰亭,口中却对着柳怀霜说话,"一个臭戏子,你也配。"
柳怀霜白净的面颊倏地红了,手中的酒晃了几晃,险些洒出来。
夏延年视他如无物,目光始终盯着周兰亭,此刻又换回先前的笑面孔,问道,"怎么样,周老板,可否愿意为我唱上一曲呀?"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柳怀霜听出夏延年言语中的羞辱不单是冲他,立刻不安地看向周兰亭。
周兰亭却只是勾了勾唇,过来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己。
"仲霖说过,酒毁嗓子,柳老板的心意我领了。"他将空酒杯轻轻搁在桌上,朝柳怀霜一笑,示意他赶紧离开。
生意大概没得谈了,周兰亭不想夏延年借题发挥,再将无关的人卷进来。
至于此刻的心情,周兰亭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在默默地想,还好父亲、母亲不必见他这般不堪地模样。
正想着,门外忽然嘈杂起来。
"哎!哎!你找谁?"
"喂!你干什么!"
"快去叫陈老板!"
周兰亭偏过头,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房门便"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宗少唯就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浑身湿淋淋地出现在门口,胸口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