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钰目光如炬,步步紧逼,让她本就不安的心就更加慌乱,她不敢直视周容钰紧逼的视线,垂眸眨着眼表达着心虚。
少女挽着简单的发髻,随意搭配着珠花,从周容钰的角度能看见她的小小的发缝,他想,她应该很赶,但,柳凛风是什么时候对她来说这么重要了呢?
见此,周容钰才缓缓开口:“你不说,那我说。”
“这耳坠是在荣巽遇险的偏殿找到的,而它的主人正是你,当时你也在场,你与他发生争执了对不对?”
她没有回答,眼中的恐慌归于平静,以沉默对抗。
不知是不是解药带来的后遗症,脑子在此时异常迟钝,她握紧那支耳坠,听着周容钰喋喋不休说着他的猜想。
他说的大部分是对的,除了动手之人。
她应该反驳的,大概她的形象在他们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所以没人敢往她身上想,可真要张嘴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直到周容钰信誓旦旦地说出:“柳凛风是为了你才动手的吧。”
这句话让她极度缓慢地抬头,未施粉黛的素颜带懵懂的神情,周意映似乎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也或许是她不敢相信他会这样想。
周意映:?
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他:“什么?”
这样的举动只让周容钰更加无奈,他长叹一声,还在劝解:“意映,我知道你有心包庇他,这件事也的确事出有因,但荣家和父皇那里还需有个交代。”
“可这件事和柳凛风一点关系都没有。”
甩开抓住她手腕的手,周意映不再去看周容钰,语气却极为诚恳。
僵持间,依旧是身为哥哥的周容钰先行服软,他将周意映别扭的身子转了过来,面上露出一丝妥协,“好了,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就不用担心了,景绪也是我兄弟,我自然不会让他受损。”
被堵住其他话的她还在想要不要将真相告诉周容钰,就直接被他推了出去,夜间极为寂静,整个东宫都没什么人走动,她被送到了殿外。
“舅舅今天一直很担心你,估摸着此刻也还没出宫,去看看他的。”
她走时又回头一眼,“表哥,你要相信柳凛风。”
“我明白,你就放心吧。”
看着周意映的身影渐渐远去,周容钰眼里飞快划过一丝幽暗之色,看着先前抚上她面容的右手,流露一分愉悦。
柳宴的确还未出宫,在宫门徘徊着,想必是周容钰派人通知了他,周意映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奔向他。
见到她柳宴连忙迎了上去,将她拥入怀,这样高大的男人,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声线就开始低哑,后怕得厉害,“意映!你可有伤到哪?”
她在他怀中下意识摇了摇头,又意识到柳宴可能看不见,便说道:“没有,爹爹放心,我很好。”
“那就好,刚才在殿上我都要担心死了,一想到你要是出事了,我……”
松开之后,柳宴将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拉起手时瞧见一只手虎口清晰的咬痕,脸色立刻就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爹爹,你就不要瞎想了,我可是你的女儿会遇到什么危险,这只是我一时分神不小心咬的。”
察觉到柳宴对这伤痕格外注意,她立马收了回去,笑着打马虎眼,两人在宫门口待得也够久了,推着柳宴便离去。
她迟迟才与柳宴回府,可下人匆匆告知柳凛风在她离开之后又被一群侍卫带走了,不出意外也是太子那边的人。
刚准备返回宫中寻人,却被柳宴一把拦住。
“爹爹,为何要拦我?”
从没想过柳宴会阻止,周意映显得有些诧异,在她心中本来以为他会同她一样,会想办法救出柳凛风。
柳宴面上不似以往般轻松,“今日之事危及皇室,兹事体大,不宜过多插手。”
“可柳凛风的为人,爹爹也是知道的,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明明他们都应该明白柳凛风的性子,为什么宁愿错抓,也不愿放过。
柳宴见到她这般紧张,又主动安慰道:“这我当然知道,只是面上的形式还是要走的,等等太子询问完自然就没事了。”
想到固执己见的周容钰,她焦急说道:“可问题就是出在表哥那里啊,他认为这件事就是柳凛风做的。”
“意映,陛下不止是你的舅舅,更是天下的君主,若找不出真凶必定会天下人贻笑大方,更会有损皇家威严,这事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
她当然知道,所以到现在也没和其他人说,真凶是她,可难道让柳凛风白白替她承受一切吗?她这条命本来就是他救的,哪有让救命恩人替她受苦的道理。
柳凛风被带皇宫后,她等了很久,几乎一夜无眠,久到明月下落,太阳东升,但那个人还是没回来。
看着挂在天际的太阳,她的心告诉自己如果再晚下去,就来不及了,故意避开柳宴辰练的时间,她独自一人跑了出去。
她还穿着昨夜的衣裳,带着疲惫的神色,面对在宫门挡路的周安言就显得有些狼狈和落魄了。
站在宫门前的周安言穿着华丽的纱裙,额前还化上了淡粉色的花钿,仰着修长的脖颈,像个斗志昂扬的白天鹅,可周意映没心情去关注,甚至没多看一眼。
“你没看到本公主吗?”
率先发难的周安言拦住她的路,脸上是得意洋洋的坏笑,眼睛更是没移开她的脸半分,妄图从中得到想要的表情。
又靠近几分,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话音说道:“周意映,本公主警告你,在宫中不要乱说话。”
本不欲理会的周意映将面前人的后脑勺按住,贴近几分,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我说过了,柳凛风我可以欺负,但你不可以也不能欺负,你为什么永远学不乖?”
让周安言不经退后几步,试图撇头不再看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没关系,舅舅听得懂就行了。”
露出一道瘆人的笑意,她松开了手。
拉住要离去的周意映,周安言试图放出狠话:“你,不许去打扰父皇。”
被拉住手臂也不停下步伐的周意映:“放开。”
“有人给你当替死鬼你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放,宫中袭凶的罪名,即便你很受父皇喜爱,那群老臣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你。”
见拉不住,周安言顺势挽着她的整条手臂,一副亲密的样子,用宛若蚊蝇的细微声音蛊惑道。
回应她的是周意映冷言冷语:“罪魁祸首不是你吗?想让我们替你,周安言你想得太美了。”
“这么说你要选柳凛风?”
不知为何,周安言停了下来,也松开了手,瞧着她的眼神忽明忽灭,像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周意映没有回答,但也停下了脚步,偌大的宫道上除她们两人以外再无一人,头顶的光芒刺眼得厉害,屋檐的阴影将周安言包裹住,一明一暗,两个极端。
看着不移动一步,固执等待答案的周安言,她没再理会,只留下一句:“如果我是你,就该想想等下到舅舅面前怎么说了。”
转身向金龙殿奔去。
到达时,周容钰已经站在殿外。
看着大汗淋漓的她,沉默片刻才开口:“你来晚了,景绪认罪了。”
周意映摇头,目光坚毅:“不,表哥,是我认罪。”
周容钰愕然地看向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说什么?不要做傻事。”
“是我动的手,柳凛风是替我顶罪的。”
忽略胳膊的疼痛,她没有一丝退缩,那双黝黑且明亮眼中尽是决然,不管如何,她的错,她自己会承担,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让柳凛风再次牺牲。
见此,周容钰怒极反笑,眼底的暗色简直要将瞳孔填满,“意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扯开拦路的周容钰,她走了进去。
“陛下,臣女是来自首,伤荣巽的另有其人,与柳凛风无关。”
周意映从前闯过无数次金龙殿,从未有今日般紧张与惶恐,俯身跪地的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微微颤抖,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真踏进殿,一切就好像都变了。
她面对不是慈爱的舅舅,而是一国之君,是一国之法,太宣帝面对也不是他心爱的外甥女,而是知法犯法、冒犯天威的罪人。
原本审问柳凛风的太宣帝停住了,用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宠爱的外甥女,见她几乎贴在地上又看向不卑不亢跪在面前的柳凛风,发出浓郁的失望之色。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磕头声。
赶进来的周容钰见此立刻跪下替她求情,“父皇,意映只是一时护兄心急,胡言乱语,儿臣这就带她下去。”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太宣帝看向从头到尾没把头抬起来的周意映,缓慢地闭上眼又飞快睁开,问:“那你为何下手?”
“为自保,荣巽与我皆被下了药,我害怕得厉害,慌张间用簪子刺中了他,我当时太害怕了,就跑了,之后遇到了柳凛风,他把我送回了王府,其他的他什么都不知。”
她这次起了身,昳丽无双的面容没有一丝惧意,不卑不亢地望着太宣帝,只看一眼就能感知她的态度。
太宣帝问:“谁下的药?”
“周安言的贴身侍女。”
感觉到柳凛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也没转头,视线对上太宣帝没有半点闪躲。
这副样子让太宣帝不再询问,眼眸中小小的人变了又变,直到幻化成那位披着厚厚斗篷的白色女子,她清丽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唯有那双眼睛,眸中带着一团生生不息的火,就这样瞧着他,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太宣帝好似没有任何变化,但急缓的呼吸声表达着他的不平静,最后他落寞地闭上眼:“传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