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荣虽怀疑是贼死(凶杀),可即便是官府,想开棺验尸,也要征得家属的同意,更何况由家属自己验尸?”
谢芳衡摇摇头,“向来没有这个先例,而且即便让你验尸,官府也不会采纳你的验尸结果。”
官府验尸向来有自己的一套规矩。谢芳衡曾经当过验尸官,也懂得一些验尸步骤。
通常由委派的验尸官带一至两名仵作。由验尸官发出验尸指令,仵作们根据指令先后分开验尸,且两名仵作在验尸前不得私下交流,以免串通。
仵作行人虽然并不纳入官府官员考核名单,可大多数也是经验丰富的敛尸人,官府记录在档的,由他们来验尸,不会引起争议。甚至有些经验丰富的老仵作能反过来提点验尸官。
像程青这样没有仵作经验,又是死者家属,不会有验尸官招用她的。
“放心,你的案子一旦翻案,程荣之死也会重新调查,不会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也就是说,我爹的尸首还会复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或许作为家属可以近距离观察尸体。
谢芳衡不明白程青一个小女孩为什么死咬着验尸,但还是解了她的疑惑,“再没有新的疑点之前,应该不会复检。”
即使是凶杀案,复检的情况也不多。简单的案子大多数都很快查到凶手,真正拖到需要复检的案子,尸骨基本已经烂到没有复检的必要了,而且家属也不愿意重新开棺,扰了亡者魂魄。
说到这里,谢芳衡有些奇怪,“你现在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为何当日匆匆在供词上画押?”
“父亲待我恩重如山,骤然过世,万念俱灰之下,想着随父亲去了也好,便没有替自己辩解。”程青苦笑,原主就是一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一辈子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心仪的绢花没买着,遇到亲人过世这种事,不亚于天塌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谢芳衡沉默,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有困难就要克服,永远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只能无言以对。
…………
次日,程青被传唤到大堂上。
从阴暗的牢房里出来,一下子有些不能适应外面刺眼的光线,可程青却舍不得闭眼,贪婪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还是外面好吧?等你出来了,可要好好摆上一桌。”衙役钱六在一边善意地笑笑。
“不会忘了几位大哥的。”程青眉眼弯弯,感激道。
钱六眼睛一亮,“小姑娘懂事,以后遇到什么事,就来找六哥。”
死牢距离公堂不远,顺着甬道跨过仪门,就是审讯的大堂。
程青环顾四周,谢知县一身青色官袍端坐在堂上,不怒自威,两侧各站着六个衙役,堂下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程青一一看过去,没有看见程老爹的儿子程庆。
只见赵典吏在谢芳衡的耳边说了什么,谢芳衡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伴随着木杖迅速敲地面的声音,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赵典吏简单陈述一遍案情,拿出当日证词,挨个询问证人,
“……程荣头疾,你不在民安堂,姜之闵,你可有异议?”
“没有。”
“……并未见过程氏,王四儿,你可有异议?”
“大人,小人有异议。”王四儿趴在地上,大声说道。
“说。”
“当日小人在医馆里见过程氏。”王四儿庭前翻供。
“五日前,你为何不说?”
“那日医馆人多,小人一时忙昏了头,没想起来。后来到家才想起来,本想第二天来衙门里禀告,可衙门说案子已经结了,小人怕惹麻烦,就没说。”王四儿低着头,声音里满是害怕。
谢芳衡看了一眼书吏,书吏趴在桌子边奋笔疾书。
朝着赵典吏点点头,赵典吏接着问:“王翠花,五日前,辰时正巳刻以后,你可见过此人在街上行走?”
王翠花顺着赵典吏指的方向,看向程青,眯着眼认了半天才点头,“见过的,那日大街上没什么人,小孩子更是少,我当时还纳闷,这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出门呢!”
“你可记得当时她朝哪个方向走?”
“是往城西方向去的。”
赵典吏点点头,示意书吏记下。
“张大力,五日前你可在民安堂见过程氏?”
张大力人如其名,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身位,跪在地上,嗓门洪亮,“小人记得,当时小人与胡家兄弟一同去的医馆,正好站在程氏的后面。”
“正是,小人等站在张大力身后,也看见了程氏。”
赵典吏问完,从书吏那里拿出证词记录,给众人画押,
“大人,这是证词。”
谢芳衡接过,细细看完,确认无误后,惊堂木一拍,
“啪!”
“程荣中毒一案,因报案人失踪,证人证词不一,证据不充分,将犯人暂时收监,退堂!”
程青:!!!
“大人,我有异议!我有异议!”程青大喊着挣脱衙役束缚。
谢芳衡一个眼神扫过去,旁边愣住的衙役一个激灵,赶紧上前呵斥,
“不得喧哗!”
程青看着衙役手上的木杖,收敛了动作,朗声道:“大人,民女有异议!”
“大人,证人的证词已经证明我不在案发现场,既然我有不在场证明,为什么不能洗清我的嫌疑?”
谢芳衡脸色不变,“程荣是中毒而死,案发时,你虽然不在案发现场,但可以事先将毒下在程荣的饭食中再离开,所以你还是有嫌疑。”
“可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我投毒啊?没有证据,不应该疑罪从无么?”程青茫然。
疑罪从无?
谢芳衡倒是没有听过这个说法,自古断案向来有罪推定,虽然也偶有冤案,但是疑罪从无的话,势必会放过更多的犯人。
“本朝没有疑罪从无的规定,程氏,若是你不能拿出证据证明你的清白,恐怕你暂时离不得监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