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儒生听罢,颤巍巍地走上前来,质问道:“真人此言,可有依据?老朽在小立村活了大半辈子,此处风景秀丽,依山傍水,何来风水不好一说?”
卓天放没想到会有人反驳自己这个问元山弟子,摸了摸鼻子,故弄玄虚道:“老丈此言差矣。你说小立村依山傍水,却是面山背水,阳气不通,阴气四聚,此一也。村子四周多植槐树、松树,我刚看过,多有砍伐、烧焦痕迹,却总是复长,槐树、松树屡销屡长,阴气自生,此二也。再者,村子附近的城隍庙,年久失修,有破败之相,且香火益少,正气散逸,此三也。”
这老儒生听罢正要再辩,卓天放高声道:“村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村民们鸦雀无声。
是啊,若真是个好村子,村长怎么好端端地失踪了,房子也塌了?
卓天放继续胡编乱造:“各位乡亲,我此次来,便是与薛氏合作,为大家重塑风水,好让小立村代代繁荣。”
村民们恍然大悟。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家收拾家当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众人受到鼓动,纷纷回家开始收拾东西。
薛氏管事对卓天放一揖到地、连连道谢。他摆摆手,纵身跃起飞回村长家。
卓天放仍觉得奇怪。萤月教既是冲着小立村几百条人命来的,没道理不在这里设下阵眼,全村最诡异的就是这村长家的废墟,可他查了将近半天,使出各种法术和法器,也未见半分异动。
难道阵眼不在此处,而是在村子的别个地方?
此时已近黄昏,村民们收拾了大半天的家当,将近一半的人已收拾好进城了,有的还在磨磨唧唧,甚至意外翻出了丢失多年的物件。
离村长家不远处的两户人家不知怎地竟吵了起来。卓天放分神细听,原来竟是为了一只鸡。
“这只公鸡尾巴多油亮,就你家那点子吃食能喂出这等品相来?”
“我呸!可拉倒吧,这只公鸡我喂了好几个月了,怎么就成你家的了!”
“你少来!谁知道这只鸡不是从我家飞过去的?就你这德性,拿了我家好几个碗碟到现在也没还,装什么呢!”
其中一个男人蹭地火气上来,随手抄起墙边上立着的锄头,一把朝对面的男人脑壳上砸了过去!
那人一下子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周遭围观的人尖叫连连,四散逃开。
一大滩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头颅里奔流出来,着了魔似的往村长家蹿去。
天边的夕阳登时变得如血般殷红。
那死者的血液将村长家的废墟围成一个圈。卓天放下意识地跃到空中,借着如血残阳的红光,他看见了下方小立村的土地上画着一个巨大的阵眼,似是有生命般,一下一下,跳动着骇人的光。
卓天放立刻反应过来——原来阵眼早已画好,只待人血做引!
他往村子外的方向飞去,临近村口时,却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般,寸步不得进。
——他被困住了,连带将近一百个尚未离开的村民一道,被困在这随时可能发动、让人死无葬身之地的噬日阵中!
*
柴玉澄苦于没有找寻阵眼的线索,转头去了孚县薛宅。
那陈仲理被扣在薛宅中,还能有办法差人蒙骗薛慎带薛菡出门,恐怕背后有萤月教的人指点,他那里或许会有突破口。
柴玉澄来到孚县薛宅,向门房通报了一声,径自走向禁足陈仲理的院子。
院门有几个护院看守。放行后,柴玉澄来到院内高声道:“陈仲理,你可在此?”
无人答话。
柴玉澄暗疑,又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回应。
她快步上前推开房门——屋内一个男人背对着她躺在榻上,鼾声如雷。
柴玉澄将他摇醒,厉声道:“陈仲理!”
男人依旧昏睡,毫无反应。
柴玉澄气极,伸手在他的太阳穴上猛地一敲。
男人终于醒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含糊道:“你……你谁啊?”
她斥道:“陈仲理,你伤天害理,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放过!”
男人张大嘴巴愣神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瞪着双眼道:“我是陶甫定,不是陈仲理!”
柴玉澄大惊。
陶甫定赶忙解释:“陈相公被扣押在此处,难受得紧,便差人来邀我上门与他吃酒。我同他用过午饭,席间喝了几壶酒,不胜酒力,他让我在此歇息一会儿再回去,我便睡下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惊道:“这身衣服也不是我的!——陈、陈相公他换了我的衣服,偷偷跑走了!”
话音刚落,柴玉澄立刻飞身出去。
屋内的陶甫定擦了擦脸,诡异地笑了。
什么劳什子萤月教,待陈仲理借妖法害死薛惕,他自己再被反噬,薛氏织坊能做主的,便是他陶甫定了!说不定日后还能再讨个薛氏的婆娘……
另一边柴玉澄心中气极:陈仲理这厮,想不到竟如此诡计多端!
好不容易逃出去的他,会去哪里?
去确认薛菡有没有死么?不可能,他是午后溜出去的,根本来不及回文县。更何况,回去也没有意义。只要问问薛宅的家丁就知道薛惕是死是活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么假如他已经得知薛惕未死,他会去找薛惕么?也不可能。如此不仅浪费时间,仅凭他自己的力量也根本无法害死薛惕。
——那么他只有一个去处。
阙塘。
目下想要杀死薛惕的最快、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亲自去找萤月教。
可要想通过萤月教杀死薛惕,必须献祭骨血。他的妻女都在妙衍的阵法庇佑之下,如今不可能从她们身上下手。
还能有谁,可以帮陈仲理献祭骨血?
——他自己!他对薛惕的恨,已超出了理智。恐怕只要能杀死薛惕,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因此,这个阵眼,就是陈仲理。
他死在哪里,哪里就会是阵眼。
——绝不能让他死!
偌大的孚县,她如何才能找到对方?
陈仲理一定在去阙塘的路上。哪条路最近,陈仲理就在哪里。
柴玉澄一个纵身高飞十几丈,孚县的四座城门尽收眼底。
她迅速找到了目标。
阙塘位于小立村以北五六里路,约在孚县以东的方位。
陈仲理正是从孚县东城门出去,且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匹马,正朝阙塘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