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听着柴玉澄的劝说,自觉地疏散开,井然有序地跟着他们二人往县城方向行去。
*
妙衍提着剑,一步步向崇琰走近。
崇琰手无寸铁,步步后退。
“不必如此,”妙衍面无表情地道,“总归你今日是逃不掉的,若是就范随我回问元山,我还可饶你一命。”
面具后的崇琰不再言语。
他伸出左臂,右手食指并中指从左臂的腕间一路滑到上臂,从左肩外夹出了一条暗红的经脉。又念了道诀,那条经脉迅速化作一柄森白的利刃,握于右手中。
薛惕一惊。
此一法术,上一世教主也是教过他的,但他从来没用过。
以自身的骨血化作兵器,实在太疼且太不值当,他仅在学的时候稍稍施展了一下,便决定以后绝不会用。
这一世的崇琰,对自己真能下得去狠心。
妙衍目光锐利,“你既选了死,休怪我无情。”
话音刚落,那抹皎白的身影已来到崇琰面前,剑锋横扫,直对其脖颈而去。
崇琰一个跃起堪堪躲过,那带着骇人寒气的剑锋调转方向刺向其心口,他扭身避让,剑尖又穷追不舍地刺来。
妙衍招招皆是冲其命门而来,毫不拖泥带水,且力道极大,震得单手持剑的崇琰虎口发麻。
刀兵相接,点点星火燃爆在二人之间。
妙衍招招致命,出剑极快。眼见崇琰已快招架不住,她又念了几声诀,左手掌心赫然现出一道符咒,直奔崇琰的右臂飞去,要教他双手都无力反抗!
崇琰见势提剑便劈,另一旁无力垂落的左手却在暗处掐了道诀。
妙衍并未在意,她操纵符咒贴上崇琰的右臂,其手中的剑顿时无力地滑落下去。
崇琰堪堪撤步,妙衍疾步追上,将剑锋架于崇琰的颈间。
二人无声对立。
妙衍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全无半点暖意。
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正要砍下崇琰的头,背心处一道剑风却忽地袭来!
她下意识地反手护住,原是崇琰的那把剑,正被他那虚弱无力的左手操控着。
崇琰的剑在空中飞出道道剑花,逼着妙衍退出数丈之外。
剑重新回到了崇琰的右手中。
“你难道以为,我会自废一臂,就为了不被你杀死?”崇琰说着,撕下了符纸。
妙衍站定,无言地看着他。
“哪怕我抽出全身的经脉、骨血,也照样完好如初,”崇琰大笑道,“你竟被我这无力的左臂骗了去,妙衍真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妙衍冷冷道:“你是借了那些教徒供奉的血肉才得以恢复。”
“自然如此,我还以为你忘了我教的术法了。”
“世间万物有借有还,”妙衍复又提剑向崇琰走去,“我要你如数奉还。”
她突然消失了。
崇琰提剑护身。
他左耳后的发丝微动了几下,似乎有人在他的耳畔一声叹息。
他立刻抬手转身刺去——
妙衍的身形被他刺在空中定住,眨眼间又如水般化开消失。
右侧的树叶发出沙沙响动,崇琰又刺将过去——仍只是一个渐渐化开的妙衍的影子。
薛惕心中惊叹:是无迹身法!
此身法虽然招式简单,但妙衍修为高深,已使得出神入化,将崇琰耍得团团转。
下一瞬,真正的妙衍已趁其不备,干脆利落地砍下了崇琰的右臂!
崇琰顿时失声痛呼。
妙衍将他踹翻在地,踏碎他的剑,一脚踢开地上血肉模糊的断臂,又重重踩住他的左掌,蹲下了身。
“我见你脚步浮乱,这双腿怕也是借来的,不如我替你卸了去。”
妙衍一手掐着他的右小腿从膝盖处生生斩断。
她站了起来,将剑对准他的心口,寒霜的剑锋滑落一串血珠。
“你身上还有哪处是借他人骨血生长的?”
妙衍高声质问。
“且一一还来。”
断了一臂一腿的崇琰躺在地上,痛得说不出话来。
浑身被冷汗浸透,他抬眼看向站在自己上方的妙衍。
月光映照在她的身形上,投下一片晦暗的影子,他瞧不清她的五官,甚至连眸光也不得见。
妙衍俯视着残缺的崇琰,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住了动作。
远远地,薛惕看着这一幕,心头升起一阵寒意。
原来这才是妙衍,天生无情根,修炼无情道,冷心冷情,毫无边界地践行所谓“大道”的妙衍。
忽听得妙衍的声音飘来:
“世人都道我无情无心。”
“正好我尚缺一颗心,你的心,可够用?”
薛惕浑身一个寒颤。
这是他上一世杀死妙衍前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这一世的妙衍会知道?
下一刻,他的眼前竟猛地出现了一颗人头。
赵樘的人头。
那截舌头不知何时接上了,散着腐臭拖在嘴外。
薛惕的四肢似被下了咒一般动弹不得,无法逃开。
人头瞪着泛灰涣散的眼睛,离他的面门不过三指距离。
妙衍的剑尖距离崇琰的心口也不过一寸距离。
面具下崇琰的眼神仍带着嘲讽。
仿佛此刻快死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
“你动手吧。”崇琰忍着痛笑道。
“只是你动手的一瞬间,那颗头也会咬死薛惕。”
薛惕浑身上下只有脖子能动,他转过脸,望向妙衍。
现在的妙衍,会怎么选?
他竟有些莫名地自信起来。
自己好歹也是妙衍名义上的弟子,妙衍这等重视师门情义的君子,自然会——
然而他想错了。
这样的问题,于现在的妙衍似乎并无考虑的必要。
他看见妙衍俯下身,刺进了崇琰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