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玉澄道:“伤她的那枝箭上应当是附了什么法术,师妹被其魇住了,心神大乱,醒不过来。”
薛惕见她欲言又止,追问道:“需要什么你说便是了,我上天入地也会找来。”
柴玉澄道:“传闻西北陇州有一金钟铃,状如金钟儿,可解天下所有梦魇……”
薛惕不等她说完,一把夺过她手上提的灯,飞身往陇州而去。
万里苍茫,不见昔日的壮阔,只余无限黑暗,将万物吞噬。薛惕手上的这盏灯,也不过堪堪照亮脚下的方寸空间,再往前去,小小的光芒消融在黑暗中,什么也瞧不见。
日月潜藏不知何处,天下之大,竟只能依靠一盏盏普通的灯火照亮,如点点萤光,微弱凄惨。
越往陇州去,越是荒无人烟,不见村落。那什么劳什子金钟铃若真如金钟儿大小,那便实在难找了,等他找到尚不知要多久,更别提究竟何时才能离开这芥子秘境。
里面的妙衍身负重伤,不知外面的妙衍如何了,可有遇到危险,可有来找自己?……罢了,秘境中的自己可睥睨众生,真实的自己不过如蝼蚁一般任人揉捏,薛惕竟不知究竟是里面好还是外面好了。
茫荒混沌间,薛惕擎着一盏灯飘飞在空中。气流涌动中,他隐隐感到不远的前方,正有一个人朝自己的方向飞来。
薛惕警惕地抽出剑,以防对方来犯。
灯火摇曳,忽明忽暗的空中,他瞪大了眼睛,模糊地分辨出一个人影。眨眼间,那人已扑到了自己的面前!——
薛惕抬剑刺去,对方翩然躲过,啪地一下死死掐住薛惕的双肩,任他如何动作,竟挣脱不得。
他骂道:“哪来的东西,竟敢撞到我头上……”说着抬眸细细打量来人——竟是个貌美的女子,眉眼间自带一股说不出的风韵,柳叶眉柔情似水,丹凤眼顾盼生姿,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面色如玉般透净,又在烛火中显出一丛若有似无的桃红。她的手上也擎着一盏灯,可那盏灯不知为何没有被点亮。
女子眨巴了下眼睛,笑道:“你不是问元山的弟子,怎地拿着问元山的灯?山上出何事了?”
薛惕心中一凛,从未听说问元山有这等厉害人物,竟能教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回道:“有个弟子被妖术魇住了,我为她去寻金钟铃。”
“原是这样,”女子笑意更盛,“我也有要事在身。你可知这天为何变黑了?”
薛惕摇摇头,只想让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赶快放了自己。
她继续道:“凌降宵射落了金乌,人间没了太阳,自然也不会有光。”
凌降宵?这是何人?射落金乌又是怎么一回事?
薛惕一头雾水,简直莫名其妙。
女子见他不解,拍了拍他的头,又道:“你的灯给我可好?我拿我的跟你换。”
薛惕当即拒绝:“你这灯不亮,我怎能给你?我还得去寻东西……”
女子打断他,盯着他的双瞳,一字一句道:“此下虽不亮,却是有法子点亮的。届时能照亮四海九州,照亮整个天下……”
薛惕怔愣着,没有打断她。
女子绕到他背后,手在其背上抹了一下,又回到他面前,“这是她的血?”
薛惕愣愣地点头。
女子又在他的断指旁干涸的血迹上抹了一下,将他二人的血液融在一起——那一滴鲜红的血珠,从女子的指尖剥落下来,飘飞到她手上那盏未点亮的灯的灯芯上。
薛惕不明所以地望着灯,只听得那女子在他头顶悠悠道:“你且看好。”
女子念诵咒语,灯盏从她的手心飞起,越飞越高,往二人看不见的云霄中飞去。她手上捏了九道诀,数了十二声,云层中霎时刺出无数道璀璨的光芒,自他们脚下所在的这一州起,将天下九州一一照亮,人世间顿时重回光明!
薛惕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望望天上,又望望面前的女子。
那女子仰头大笑几声,夺过薛惕的剑扔了,将自己腰间的剑解下递给他,目光炯炯有神,声音清亮:“回去吧,有人在等你!”说罢转身飞走。
“……什么?可是我尚未……”薛惕正要拦她,周遭的场景突又变成来时的一片迷雾。
……这芥子秘境,难道就这么结束了?
那秘境里的妙衍怎么办?她虽只是个幻象,可自己承诺过会将那金钟铃带回去……
薛惕脚步一顿,发现自己的腰间挂着一把平平无奇的剑,且胸口莫名有个坚硬的物什硌得慌。他摸出来一瞧——是一只巴掌大小的棕黑色的铜铃,铃面上刻画了一圈金钟儿图样,里面的铃舌也是金钟儿形状。
他轻轻晃了几下。
铃儿响动,周围的白雾快速地散去,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幅画,正是他方才在小屋中见到的那幅。
薛惕心中狂跳。
他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虚空中有个妙衍的幻象,还在等他回去。
可外面的真实世界中,也有个妙衍在寻找自己。
前世皆是幻象。崇琰早就死在薛惕降生的那一天,这一方苍茫世间,从来不曾存在过什么崇琰。有的只是薛惕,眼下虽弱,却依旧好胜、依旧和妙衍纠缠不清的薛惕。
他必须得回去了。
薛惕抬手附上画,一股力量将其吸了进去。再睁开眼站定时,他已回到了先前的小屋中。
——那女子说得不错。确实有人在等自己。
一旁的妙衍,正瞪大了眼睛望着薛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