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冒出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点头。
“姐姐可能是不太明白京城的情况,不太明白你与爹娘约定了什么,又在忙活什么,”姜舟声音浅浅的,“但是我觉得啊,你最近真的绷得太紧了。”
“我、我……”姜行含糊不清地咕哝,“我担心你。”
“我知道,但是姐姐又不是泥做的。我拿不起剑,但也不是笨蛋呀。”姜舟无奈地笑了,“我做这些都是事出有因。”
姜行猛地从水里探出半个身子。
“坐下!”姜舟隔着屏风指他。
“南朔跟你到底说了什么?”姜行在浴桶里干着急,“告诉我啊。”
“……”姜舟轻轻叹了口气,将视线投向屋外无尽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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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走?是不是太着急了一点。”唐朝岁将装着药丸的包袱递给他,“等姜行跟他姐聊完出来,说不定就改变心意了呢。”
“哈,那还是不变的好。”
“哎呀,你怎么这么变扭,你爱他都爱惨了——”唐朝岁一脚跺进积水的小潭里,“诶哟!”
“鞋进水了吧,赶紧回屋。”南朔摇头,放下车帘,要嘱咐家丁驱马,帘子却被人不依不饶地从外面拉开。
唐朝岁撑着伞站在雨里,半边肩膀都被淋湿了,却还是异常执拗地盯着他的眼。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一点也不喜欢姜行。”
南朔只觉得无奈,“一模一样的问题,姜舟这几天问了我好几遍。”
他知道,姜舟是为了姜行考虑,而小唐是担心他。她总是一边熬药一边说他再这么孤家寡人下去,半夜发病死在床上都没人知道,第二天一摸尸体都凉咯。
“南大人诶,你一百八十个心眼子骗骗兄弟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唐朝岁叉着腰苦口婆心,“到这份上了,还不坦诚一点?”
“好,那我告诉你,”南朔只得回应她的眼神,“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因为姜行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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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这么说了?”
姜行用布巾一点点将身体擦干。他不否认自己对南朔抱有着过激的警觉和戒备,这些负面情绪本是一点点往憎恶的方向挪动,却总是遇上一些莫名其妙的阻碍,导致现在高不成低不就地阻滞在半路。
说到底,现在的南朔还没有实质性地伤害他,于是他没有狠下心说服自己去憎恶他的理由。
“姐姐觉得他挺孤独的,”姜舟拍了拍手,“正好,你也是个怕孤独的人,所以就想让你们好好相处。”
“不对……不对不对!”姜行甩了甩头,套上外袍,绕出屏风,“因为这你就把桃林卖给他?”
“啊?”姜舟困惑地眨了眨眼,“我没卖啊。”
“那你说什么事出有因——”
“对啊,姐姐不是耍性子要你去给他道歉,人家过得也挺惨的!”
姜行愣在了原地,毛巾落在地上,半晌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没卖?真没卖?”
“小南什么都没跟我说过啊?”姜舟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这片桃林下还葬着爹娘的遗骸,我不会轻易卖的。”
“阿行,你是不是魔怔了?”
姜行觉得自己的确是快要疯了。
姜舟不像在撒谎,孟非云也没必要骗他。那么这片地到底是谁的,上一世的姜舟又是怎么被诱拐进京的?
“姜行!!”
姜行撞出了房门,空旷的院落没有叽叽喳喳的小唐,只有一滩被脚踩溅得到处都是的泥水。
“一炷香前就走了。”守在廊下的望月平淡地跟他说,“小唐在屋里哭。”
绝对有哪里不对。
南朔不会在达成目的之前轻易离开。他此言一出,等同于宣称于氏插手,间接赶走了虎视眈眈的大司马。可他又没有真正地将姜舟出卖给于氏,否则绝不可能什么都没说就回程,就连傅闻弦也早早被他赶回宫。
短暂的思考让姜行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南朔不会真的在保护姜舟吧?
“我再去找一趟小孟,帮我跟我姐带句话。”他抄起墙角的斗笠冲进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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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行没有在原来的地方找到孟非云,那里只剩马蹄与脚印,推断约莫三十人左右。今天的雨很大,其中一道车辙却异常之深,很像辎重的痕迹。
……辎重?谁会给一支即将撤退的兵马补充粮草物资?
或者说,对付姜舟需要动用三十兵马吗?
……!?
姜行的呼吸猛地停滞了。
他想起之前来时还在操练的兵卒们,想起故意带他绕远的孟非云,想起他提起任务结束时那遮掩的眼神。
大司马如此重视玉玺的下落,怎么可能在得知南朔得手后就轻易撤退放弃?!对弃身锋刃的武将来说,最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
他调转马头,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刺杀南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