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先生曾说:“一个人的生命究竟还是完全无所不足的。此意甚深。高明的宗教,其所以持禁欲态度之真根据,即在此。他是有见于生命的完全无所不足而发挥之,在别人谓之禁欲,在他则不看是如此。他之所以反对男女之事,乃是反对自己忘记自己的完全,失掉自己的完全。人在生理上虽然好像不完全,其实不然;每一男性在心理上生理上都有女性,每一女性在心理上生理上亦都有男性,只是都偏一点——都有一点偏胜。”
孤音感觉自己一个人生活后,越来越没有“女人味”了。越来越理智,越来越冷漠,不再对外界产生好奇,不那么轻易在生活里增添新的物件,甚至于连一点“喜新厌旧”的兴趣都没有了。
最近天气开始变暖,街上陆续已经有穿裙子的女生。孤音想起来,她带到C城的裙子只有一条黑色及膝半裙,还是当初家里寄衣时不小心混进来的,现在那条裙子还原封不动地搁在收纳袋里。
她从柜子最下面把那条裙子翻了出来,刚从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虽然轻微但还是闻到了一股霉味。她拿着裙子看了看,又在身上比划了一下,便挂到了柜门上粘贴的挂钩上。
手持挂烫机是她在A城买的,那时她在A城几乎每天都要用,后来还特意带到了C城,现在反而就此搁置了起来。她在挂烫机里加了一杯迷迭香花水,边熨衣服边想象着自己穿裙子的样子。
一个不留神,蒸汽烫到了她正摆弄着衣服的左手,惊吓之余碰到了衣柜上的金属把手,立马被擦破了手背,她没忍住“呲”的一声叫出来,随即立刻从刚才的想入非非里回过神来。
孤音不是个娇气的人,小时候打针也从来不哭,倒不是因为不怕疼,而是每次旁边都有爸爸的哄骗和妈妈的诱惑,似乎是从小时候开始,她就养成了隐忍着不哭的习惯,哭在她看来一直都是不好的、丢脸的事情,这几乎直接导致了她后来对感觉的“麻木不仁”。
最近一次受伤是四年前,那次部门一起团建去了海边,她的脚趾在沙滩上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等知觉到疼的时候已经是鲜血直流,她当时很理智又很机智地把脚埋到了沙子里,血没一会儿就止住了,那是工作以来唯一一次感觉到的疼痛。
她看了看擦破皮的手,伤口下稍微渗出来一点儿血,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忘记了疼痛的真实感觉,她觉得这次似乎疼得让人难以忍受。
夜深,窗外汽车奔驰和飞机飞行的声音少了,但却更清晰了,还隐约的夹杂着一阵阵嗡嗡的、恼人的震动频率。孤音无奈地捂住耳朵,擦破皮的手背被被子轻轻划过,一股切入肌肤的疼痛随之而来,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灵敏过。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件事,睡不着,这是她离开A城后第一次失眠。上次整晚不睡是刚上班的那会儿,那次第一次熬夜到天亮,身体仿佛就此被打开了一个口子,后来熬夜对她来说是件非常容易的事,而与之相伴的就是时不时的失眠。
好在她一向自制力很好,离开A城后,她恢复了只有学生时代才有的规律饮食、规律作息、规律运动。原本以为那个口子已经被关上,现在才发现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口子,而是一个缺口,至于那里缺了什么以及究竟需要用什么来填上,无人知晓。
孤音起身打开了床头灯,从抽屉角落里拿出了那瓶还没有拆封的褪黑素,看了下保质期,还有一个月。她拿出一片掰成了两半,就着桌上放着的凉水吞下去半片。
那晚算是过去了。
天气一天天回暖,直到伤口变得又疼又痒,孤音才发现那里没有一点愈合的迹象,看起来反而变得更严重了,除了中间那道殷红又有点化脓泛白的伤口外,周围也开始变得淤肿青紫,平时胖得就像肿起来的手,现在看来又胖出了一个层次。
上班路上碰到穿裙子的女生越来越多,脚上踩着中跟短靴,身板直挺、昂着头,迈着自信的步伐。偶尔能看到外面穿着薄校服外套,里面裹着厚厚羽绒服的中学生,脚上穿着已经脏了的白色板鞋,神色匆匆地跑过。
那条裙子,她晾干后又原封不动地放到了柜子里。
快到青山门口的时候,孤音看见不远处有个人站在那边向里面张望。那人身材高挑,穿着酒红色的皮鞋,一身银灰色休闲西装,头发是微微卷曲的锁骨发。这样的打扮孤音之前在A城的写字楼里、地铁上、商场里经常碰见,但在C城,尤其是地处C城外围的青山,就显得有些瞩目。
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孤音的视线,回过头,迎上了孤音的目光。
好看——这是孤音看到那人的脸后头脑里瞬间冒出来的第一反应。那人轮廓分明,无论是脸、身材还是装扮都无不透露着干净和精致,加上那与自身气场和谐一致的英气,好看得让人几乎挪不开眼睛。
那人躲开了孤音的视线,扭回了头,迟疑着打算离开,刚走出去几步,又转过了身。
“请问您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那人问孤音。
“我是。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要看一下这里,不知道方不方便?”
“只是简单参观一下的话是可以的,不过要等一会儿,需要跟工作人员提前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