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韵头一次听到伯父谈到她的婚嫁之事,心神难免不宁。伯父的提醒振聋发聩,让时不时沉湎于爱情小说中的她,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就像我母亲一样,对吗?”也不知怎么的,这句话脱口而出。
戴维斯先生一时语塞。他尴尬地撇撇嘴,莫名其妙地从嘉韵手中抽走那本《大卫.科波菲尔》,拍了拍书本的封面,喃喃自语:“人经常容易被自己感动,就以为这是爱情了。等到你年龄再大点,就知道了:不少人是拿追求爱情作为借口,来逃避现世生活。”
“所以您作为长兄,矫正了我那个异类父亲。”谈到其他话题,嘉韵都平和从容,但一说到婚嫁感情之类,她就免不了想起自己那对被棒打鸳鸯的爹妈。“因为您觉得您弟弟——威廉.戴维斯也是在逃避,对吗?”
伯父当然察觉到了眼前这个小姑娘言语中的轻微讥讽之意。他冷冷地笑了下,语调出乎意料地严肃,正色道:“嘉韵,我没资格评价你的母亲。可对于你的父亲,我得坦诚地说:他看似热情,实则怯懦——”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嘉韵平静地接过话来,心里那个伤疤又被自己再一次揭开:
是啊,她和她可怜的母亲,在伯父眼中,本就是应该早早被了断的那个代价。
现如今,她受了伯父的恩惠,在富贵温柔乡里安稳长大。伯父还要“教导”她,千万不要把人生过成母亲那样,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明明知道,伯父说的是金玉良言,但就是有那么一股子小小的、执拗的不服气:
照伯父的理论,她的父亲和母亲自不必说,注定是失败的反面典型。那么钱伯斯家的科林呢?他一心扑在自己和芙蕾雅的爱情上,难道因为他不同与其他营营碌碌之辈,就要被众人嘲笑是追求镜中月、水中花吗?
嘉韵低着头默默不语,脑海里不自觉回放着那个场景:阳光温煦的午后,楼梯上的少年人一脸满满的期待,眼神里闪着雀跃的光,正要去门口迎接自己的心上人,与那个她絮絮私语。
不知道二十多年前,在曼彻斯特大歌剧院那美轮美奂的舞台下,她的父亲威廉.戴维斯,是不是也是这样迷醉地沉浸在她母亲的美妙歌喉里,忘了世间的烟火烦恼,只顾得为台上的美人拍红了手掌?
嘉韵想:我的父亲威廉,在那一刻,一定也如科林那般顾盼生辉、神采飞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