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德一个人,静坐在布雷萧伯爵小姐家一楼的客厅里,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眼前的清茶。一旁的女仆看他迟迟不上楼,主人和钱伯斯二公子也都不来招呼,自作主张给他端来了一小碟糖果慢慢消遣。
他略点头谢过了小女仆,注意到这碟糖果都是紫色花朵形状。拣了一小块放入嘴中,细腻的甜味儿溶解之后,有股子花香不断从舌尖涌出——又新鲜又熟悉的味道,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来历。
“这是叫做紫罗兰花糖的,我们这里倒不常有。”伯纳德听见姑娘脆生生的声音,一转头,那小女仆正倚着门廊瞅他,笑意盈盈的,把他看的也有几分脸红了。
紫罗兰花糖——伯纳德带着好奇地又尝了一块,想着这似乎不是英国原产的糖果,便又探询地看了眼那女仆。
那姑娘见伯纳德注意上了她,更是精神,带着三分得意劲儿,忙说道:“我家小姐说过,这是奥地利才有的特产。据说当今的奥地利皇帝,他那位美貌的皇后最痴迷这种甜食。”
伯纳德若有所思地仔细打量着手中这小块花渍糖,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继续请教这小女仆:“现今的奥地利皇后,那不就是之前人唤作茜茜公主的那位?”
“可不就是这位?”女仆继续兴致高涨地向这位陌生的客人介绍,“这糖可不好寻摸。除了当地宫廷,也只有专供皇家的店铺里还有少许,都供不应求来着。”
伯纳德连忙点头称是,又向她表示感谢,说自己从不曾尝到这异国美食,今天也算是长了见识。
小女仆正是兴高采烈,本还想添上几句,就听得楼上传来落寞的脚步声,不成规律,倒像是一脚深一脚浅似的。
伯纳德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迎到楼梯前,老远就望见钱伯斯二公子眉头紧蹙,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拳,仔细看却又有些发颤。科林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般,又像是无望地等待着什么反转,一步一腾挪,总算是漂到了他跟前。
伯纳德深知此时问什么都不太合适,并不言声,只是垂了眼帘,上前握住了二公子的手腕,以示慰藉。
反而是科林先张了口。他也不看伯纳德,但这话唯一的听众也只有对方:“我们走吧。我回去庄园。”
伯纳德用不着答语,又向一旁的女仆略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将离开。接着他已经走先一步去招呼马车,如此妥帖熟练,就像他早已预先知道结果了一样。
他等着二公子失神地上了马车坐定,自己也跟了上来,语气平缓地带了一句:“我同您一道——刚想起来有东西落在白马客栈了。”
科林在他对面,随手胡噜着自己的深棕色头发,好像这辈子都不用再修边幅了一样。他盯着凝重表情的伯纳德,苦涩又肆意地笑出声来:“你是怕我把自己丢了么?我的好兄弟……”
“您不会的。”伯纳德淡淡答道,就像谈论的不过是明天艾尔斯伯里会不会下雨。
“呵——有你这样自律严谨的朋友在我身旁守着,我的确不会。”科林的一句话里交杂着轻蔑和感激,还有几分不知道冲谁才能发作的恼怒。
每到这种时候,伯纳德就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沉默着,绝不回应二公子的无理取闹。作为庄园里佃户的儿子,要不是因为小时候有机缘和科林在一起玩耍,他最有可能的道路就是去伦敦做个棉纺织厂里的少年学徒工,而不是得到二公子央求钱伯斯伯爵专为他写就的推荐信,申请上曼彻斯特那所欧文斯学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