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轻易就被自己哥哥结束掉生命的可怜人是谁?而他从小无比熟悉的阿尔伯特,看起来那么胜券在握、举重若轻、永远是人群焦点的阿尔伯特,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境地?是什么在步步紧逼着哥哥,让他疯狂到扣响了扳机?肯定得有点什么原因吧?哥哥到底是怎么了?这个家是怎么了?
伯爵看科林还完完全全沉浸在震惊错愕里,颇有点烦躁。他掩饰住自己的不耐,咳了一声:“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你母亲已经帮他善后得差不多了。只是——”他终于还是要对着小儿子说出这句话:“爵位这件事,就得另做打算才能稳妥。”
科林一动也没动,他只觉得自己脑袋里轰隆作响,父亲的嘴唇微微开合,可就是根本来不及、也没能力接收到父亲的第二句话。
“科林——”老伯爵皱了下眉,“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嗯?”他应激反应般地蹦出一个字来,迟钝得像刚被人从梦里叫醒一般。
钱伯斯伯爵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下达了这个不得不做的指令:“为了整个钱伯斯家族的荣誉和福祉考虑,我已向女王申请并获得恩准,未来将爵位传袭于你——科林.钱伯斯。”
科林.钱伯斯听着父亲真真切切念着自己的全名,像被人缚了双手双脚,忽然间全无躲闪地被灼伤了一样。他第一次感觉到,钱伯斯这个姓氏,分明是一道滚烫烙铁,不由分说地要在他额头上烙下深刻印迹,永不能磨灭。
他完完全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这套东西只有阿尔伯特才需要学——不,哥哥都用不着刻意练习,阿尔伯特是长子,是生来就是要做继承人的,哥哥的一举一动本就是优雅正确的爵爷风范。
可他不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该怎么回应父亲的犀利眼神,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让时间不要就此僵硬凝固。不,还是让时间倒流吧!倒流回父亲说出这句不容置疑的命令之前,倒流回他昨夜梦中那个可以毫无负担纯粹伤心的时刻,哪怕倒流回他在芙蕾雅府上被冷淡拒绝的尴尬境地呢?
当然,最好还是倒流回到阿尔伯特扣响扳机前的那一刻,谁来夺下他手中的酒和枪?这样就可以让自己这辈子毫无芥蒂、尽情尽意地被放逐,没有人在意他、期待他……
原来,自己从前牢骚满腔的那种生活,竟然因为哥哥的一个荒唐举动,就转瞬离他远去,再无可能回来了……原来,他是如此心满意足于自己作为局外人的日子——这种依恋心境,甚至比对芙蕾雅的爱恋还要强烈。
只可惜,科林刚刚意识到这一点,他就已经是钱伯斯伯爵不容置喙的法定继承人了。
一只手从后面揽上他的肩头,那触感有点陌生。伯爵夫人的声音适时温柔响起:“这一切都是你的了,科林——爵位、庄园、钱伯斯家族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他的了。
然后他失去了自己赖以逃避的唯一梦境。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能强迫自己抬起头来,面对这天意弄人的现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