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挑了下眉毛,正好对上他那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哦?那怎么你母亲说,你和她散步时,倒还是挺投缘的?”
科林疑惑地转过身想要找到他母亲,伯爵夫人正站在他身后,像是已经等这个问题许久了,却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不是克莱拉,是嘉韵——她也是戴维斯家的,戴维斯先生的亲侄女。”
他哑然失笑。嘉韵?他几乎已经记不清这姑娘的长相了。
只是一个瘦小的身影,差不多永远被裹在浅灰色和淡青色的外套里,戴着半新不旧的女帽,人群里总是默默跟随在她伯母和堂姐之后。
只有在这两位女士缺席的时候,她才会斗胆发表一些个人看法,那双深褐色的眼睛也才敢往男士身上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一两次。
她连华尔兹都不太熟悉,对舞得十分勉强。那个舞会里,他握着她那短小平平的手指,指尖上还能感觉到脉搏一下下战战兢兢地跳动。
但在图书馆里,在静湖旁,她又有点时不时冒头的倔强,掺杂着一丝丝他说不出的悸动。
真是讽刺。这姑娘鼓励他去向芙蕾雅当面表白,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摇身一变,等着他给她递上结婚戒指。
科林忽然觉得有点眩晕的恶心。当她在随风摇摆的绿丝绦里,一字一句劝慰他:“你要看着她的眼睛”之时,她的父亲难道没有提前告知她,自己给她寻了一桩贵族婚姻,让全家人都能跻身正经的上流社会?
此时再想到那个阳光温煦的湖边午后,他只觉得自己的不设防无比愚蠢,像个透明人一般,轻而易举就和盘托出了自己那天真幼稚的单恋独角戏。
伯爵见他久久没有吭声,轻咳了一声:“好了,也就是这些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今天一一说了来。”
他恍恍惚惚地抬起眼睛,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明显情绪:“这事情,是已经定下了么?”
“定了。”伯爵纹丝不动地看向他,“除非你乐意看着钱伯斯家宣布破产。”
科林嘴角不自然地裂了一下,低声道:“父亲,就算我不是个出息的儿子,至少还不想当钱伯斯家的罪人。”
他背后有女人的一声呜咽传来,虽然已经尽力克制住了,但还是让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戳到了伯爵夫人的痛处。
我不是故意的——科林下意识地想立马转身对母亲解释,却又沮丧地找不到合适的语句。
“那就好。”伯爵紧绷的背总算是放松下来,又徐徐环顾了一圈墙壁上的祖先画像,在科林的印象里,父亲第一次朝他望着的时候,眼睛里有一丝丝欣慰:“那我应该可以相信,回头去戴维斯府上的行程,你当表现得十分得体。”
什么模样作派才称得上父亲口中的得体呢?
科林不由得又开始走神了。他昨天才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求爱,从中他获知的惨痛经验是:当他不得不面对戴维斯先生的侄女嘉韵,口是心非地背诵那段求婚宣言时,大可不必直视对方的眼睛——因为这只会让双方在面对这桩婚事时,内心都更加受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