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韵不自觉地把头深深低下去,以免科林要撞见她眼睛里的盈盈泪光。
她可不愿意后者把这泪水,解读为自己故作娇羞的志在必得。虽然,他很可能已经在这么想了。
她的左手不知不觉中,已紧紧抓住这身新礼服裙的刺绣下摆。裙上草木枝蔓的新鲜纹样,被这动作揉捏出显眼的皱痕,一点点一条条蔓延开来。
嘉韵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没有章法地起起伏伏。她沮丧地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是再组织不起一个平静合理的问句来的。
即使那个词汇——“温柔”,就算她内心里残存的那一小点儿理智不多,也听得出来,这不是芙蕾雅和克莱拉们日常获得的那种名正言顺、毫无争议的褒奖。
更像是,因为她曾见证这男子的难堪和脆弱,所以对方不情不愿、别别扭扭地,报之以一种不足为外人知的感谢。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心里狠狠颤了一下。就像角落里那架毫不起眼的普通钢琴,虽然音色平平,那个演奏者却还记得,自己曾经在某个清冷的晚上,孤单单地随意流连了一曲。
无名的钢琴和演奏者,共同拥有了几分钟,哪怕走音。
她和科林,心照不宣地分享了一段失败。也许以后他再也不会主动提及,但他和她,谁也无法忘记。
“嘉韵小姐,”对面人也许觉得,已经给她的无措留足了时间,而流程仍需往下走。
“您会直接给出您的答案么?还是——”科林不自然地皱皱鼻子,眼神缓缓地游移上来,定格在她的脸颊上,“我应该直视您的眼睛?”
她条件反射般垂下眼帘,声音里竭力抑制住各种复杂情绪,想要让自己听上去,更衬得上戴维斯这位风云商贾的名头:“婚姻大事,我需要征询伯父的意见。”
“当然。”二公子微微挑了下眉,有些许释然地往后停了停,“这是您的权利。”
说罢他毫不拘谨地灌了自己一大口茉莉伯爵茶,这之后嘉韵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正是此人从胸腔里,缓缓漫出了一口气。看上去倒像是勉励自己,总算得上是尽力为这桩婚事,负了些应有的责任。
可能是这声音连他自己也觉得太过唐突,于是科林不失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眼波斜睨过来,低声探着嘉韵的情绪:“戴维斯先生此刻应该还在楼下与家母寒暄,或者我请他上楼来找您?”
嘉韵感受到对方的目光还聚焦着不曾散去,只觉得自己双颊如灼烧一般,心情难以言说。她不愿意去看他,只恍惚补了句:“我去伯父的书房等他。”
言罢,她也顾不上宾客礼仪,自己略弯了下身,就仓促间逃出了小会客厅。
嘉韵刚急匆匆走了几步,还未躲进伯父的书房,就耳听得二公子的步履跟在她身后,似是刻意放慢了一些,声声低沉。
眼前终于是书房门口了,她走得更快了,一反常态地直接开了门进去,又连忙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