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林。林没有回我,他只是把行李个数绑在身前,然后背起我继续走。我想我之前失去知觉后,他大概也这样背着我走了许久的路。我眼前的景随着他脚步的颠簸而颠簸,黑色的周围尽头还是黑色,只有他的头发在漏下的月光映照下发出微弱的光,那光微弱的像是他的体温和气息。在林的背上,我干脆闭上了眼,像等待再次昏厥一样,我想到了姥爷的脸和一轮血月,我想到即便我死在这座山上也不会有人挂念,即便认识我的他们一开始会为自己感叹一下生死无常,数日之后便又回归到正常生活,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我这样的一个人,就像我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如果我死在林的面前,我就不能知道林能不能活着。
想到这儿,我睁开了眼睛,只为了再多看几眼我活着时的世界。然后我听到了林忽闪忽闪的鼻息声,同时在黑暗中看到了忽闪忽闪的火色的光。
那是我眼前唯一的温暖的光亮。
“前面有光!那里一定有人!”
我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喊叫,像是在展示濒死的人最后的求生欲望,我将林抱得更紧,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眼看着亮光离我越来越近,我逐渐辨清了火光周围的环境,发出亮光的是一间竹屋,被高大的树木抱着,竹屋有一扇门,两面通风的窗户,门大开着,对扇的窗户也大开着,光从屋子里透出来。屋前有一块空地,平整得像是经常被人打理,走在空地上,能看到屋内的布置,竹床、桌凳,简易但齐全。
正当林背着我要进屋打探时,我的身体又不争气且如我所愿的关闭了所有感知外界的窗口,同时,就像是受到了钝器的猛击,我的头部爆发一阵刺痛,我听到了不存在于现实里的一串熟悉的铃声,随后,被土块一层一层覆盖似的,我的意识被慢慢淹没……
……意识里,我被囚禁在一片黑暗中,一轮高悬的白月倏忽间被染成了血色,黑暗也因之浸染成猩红。一串铃声后,一声接一声的婴儿啼哭传来,混乱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直到我满眼都是红色,满耳都是啼哭,直到这些不断覆盖不断淹没我时,我的□□与哭声似乎产生共鸣,嗡的碎裂,碎得只剩渣滓,所有的所有都漂浮在猩红里。
我以为我大概再也醒不过来了,却没想到我的命竟硬到这种地步,再醒来时,我的身体恢复了不少,竟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头疼脑热,林守在门前,见我从竹床上坐起来,走向我问我感觉如何。
竹制的屋子里烧着火光稳定的煤油灯,使林的眼眶里盛满了黑色,他瘦削的身躯更像是一个又窄又直的影子,煤油灯的光使他的影子后面跟着一个宽大数倍的影子,我总是因此慌神,以为那影子里藏着什么能吃人的怪物,就像是这能吃人的大山一样,好像不经意间,我就会被吞噬干净。
“好多了。”我招呼他一起吃点东西,看他身后的黑影越来越大,我又怕了,让他停在原地,我直起身子从包里翻出一些压缩饼干,给他掰了一半。就在我啃了口饼干正欲开口和林交流时,我看到林身后的巨大黑影里,那扇刚被林关上的门,开了。
似是有气流从渐宽的门缝中经过,而门外的黑暗还停在原地。
林几乎是瞬时察觉到了他身后的动静,他一个转身把我护在身后,黑影中竹门开启的声音吱吱呀呀,直到黑暗全数败露,也不见有任何其他动静。
“怎么……”我的话被林短促的“嘘”声打断了,而林短促的“嘘”声,又被另起的一个巨大动静打断了。
一个比竹门还要宽大的怪物,像乘着气流而来,几乎悄无声息的,一瞬间,便立在了我的眼前。
那一瞬间,我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僵直的,连思维都陷入停滞,而后身体本能地后撤逃跑,却发现闭塞的空间里根本无处逃窜,而那头使我进退维谷的怪物,再次不费吹灰之力地立在了我的面前。我恐惧地鼠窜在竹屋里,压根没去注意林的处境,直到林把我拉住,护着抱着头的狼狈的我时,我的意识才回到身体,我才发觉眼前的大物并没有我一开始看到的那么庞然,那不过是一个披着长发的魁梧似门神的不知是人是妖是鬼是神的如我一般的直立的人样的生物,他用着一种可以洞悉万事万物的神情看我,眼睛里发出犀利的绿光,似乎我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很快,我就听到了这个暂且可以称之为人的人的声音,他也如我称他一般称我为人——小人,问我名字,还自报家门——荆池。还说我来得太晚了。说他恭候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