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完话，我赶紧找林，却看见身后本应是竹门竹屋的地方变成了宾馆的房门和房间，一时间没找到林，我赶紧进屋看了一眼。

“林？”

我喊了句。

“别喊了，快去吃吧。”眼前立刻出现的是程老板，程老板像个屏障一样立在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所有的视线。

不对。我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又喊了句“林”，林没有回应，我绕开了程老板，竟在一瞬间又看到了简陋的竹屋里的样貌，闻到了竹屋里带有潮湿泥土味的气息，林就站在我的面前，他一脸讶异，问我“怎么了”。

我立刻回他“我看见了程老板”，然后赶紧走向他，见他也走向我，但就在一瞬之间，林的样貌变成了程老板，程老板站在我昨日离开的山脚民间小宾馆的房间里，我惊得后退，而后连连后退。

“程老板？”我惊呼。却又好像见是林在着急地向我走来，我的腿脚一跘，摔坐在了地上，仍恐惧地连连后退，两人的样子交替变化着，我已分不清向我走来的是程老板还是林，于是拔腿逃跑，沿着宾馆的楼梯跑下，在门厅里，我遇到了刚刚从外边回来的林，像昨天上午时那样，林对我说了句：

“他们不见了。”

“程老板？”

“嗯？”林的样子又忽的变成了程老板，程老板的声调上扬，好像在说“叫我干什么”。

这使我彻底迷糊了，我周围的景也融化了起来，仿佛我这两天见到过的所有的景都融在一起了，我惊慌地抱头远离眼前的人，程老板却快速追上我，越追越紧。而后又变成林在追我，在一片更混沌的空间里，我走投无路，奔跑也没了意义。

“季业！”

突然出现的林的声音让我停下了脚步回望，他随即拉紧我的胳膊，把我护在身前。我没有挣脱，看他紧张地判断着周围的环境，他问我看到了什么，我回答“程老板”。

林的神情突然发生了变化，我平常很少见他有这么密集的情绪变动，我也从未见过林有这样的气场，自打他负伤出现在我的公寓门口之后，我就一直觉得他弱不禁风。而在这种情况下，林居然显得比我还要稳定。

“你闭上眼睛。”

林对我说，我反握住了他的胳膊，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睁开。林说等他喊我时，于是我就闭上了眼睛。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出他让我闭上眼睛的用意，他大概也是觉得我出现了幻视，闭上眼睛可能会好一点。闭上眼睛后，果然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也看不见了，但心中的不安定会加强，实话说还是因为这两天的遭遇让我并不能对眼前的林十足的放心。

在林的引导下，我试探着移动，慢慢的越来越放松，我还和他聊起了刚刚看到的画面，就在我组织着语言想详尽地描绘我刚刚出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幻觉时，林的手臂突然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我感应到他全身都仿佛被什么牵引了去，他似在蓄力回拉，以保持身体的平衡，我突然紧张，问：

“怎么了林？”

他回得也很使劲，说：

“先别睁开眼睛！”

然后我的手就脱离了林的手臂，听到了林渐远的声音：

“别怕，待在原地！”

一瞬间我就被置于了一片孤地，耳畔响起了不知是什么舞动的声音，不，不是舞动，是激烈的甩动，还有摔砸的声音，起起伏伏忽大忽小的声音升起在我的四周，就好像下一秒我也会成为声源之一。我突然想到了昨晚那个叫荆池的怪人，求生本能便立刻启动，那时恨不得调动起自己所有的机能，所以我只在慌乱之中犹豫了不久，便顾不上林的话，睁开了眼。

明亮，刺眼的不仅有明亮，还有向我刺来的如巨龙般的褐色，霎时划过我的耳廓，在与我的汗毛不足一指长度的位置划了过去，轰隆隆的声音如同巨龙咆哮，而我的周围全是这些飞速蜿蜒的巨蟒，褐色的，鲜活的，有生命一般的在渐亮的天空下飞旋盘绕，横冲直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第一时间觉得自己仍是出现了幻觉，于是便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果然是看不见了，但耳边真实的巨大的声响反复提醒我不要自我欺骗。然后我想到了消失于我视野的林，便又睁开眼睛去看，而后打开声音去喊。许久，当我听到了林的“不要动”时，也隐隐约约看见了在无数条交错的遒劲的褐色巨物之间的林，时隐时现，像是极度为难。

在那种情况下，我哪里还能判断是否遵循林的安排，我只是发现那些横冲直撞的怪物都有意避开我似的未能伤我分毫，甚至我稍作移动，也伤害不得，所以便更有底气，鼓了劲儿要靠近林。我那时信念极为单纯，只想着不分开会更安全，却因此犯了大错。

我就这样奔跑了起来，身边巨蟒似的怪物像趋避毒物一样远离我，我边喊着“林，你在哪”边寻找，不知不觉就找到了怪物窜出的位置，也找到了只一晚未见的怪人——荆池。荆池的背后发射出无数条绿色的藤蔓，藤蔓延伸又变成褐色，他身边簇拥着透着绿光的交错繁茂的枝叶，俨然一副神鬼像。那一刻我被震吓住了，我看到的是不可亵玩与崇高，但下下一刻，当巨人样的荆池突然立在我眼前遮蔽了渐升的太阳发散的光芒时，阴暗的洒落使我的心也一凉，我不知为何突然与林有了感应，就好像我眼前的是林，这个巨大的怪物是林。

“小人。”

荆池的声音在枝叶间回荡，蓦然所有的藤蔓消失，所有的枝叶也消失，我这才听见了林的声音，他在我的背后的不远处喊我的名字，我与荆池与林在同一条笔直的线上。但我谁也不敢靠近。我看着远处的林走向我，远处的荆池也离近我，他们的速度似乎一样，像走向一面镜子似的复制了对方的行动，而我只能走在那一面镜子上，像被困在镜子中的人，仿佛被抓到是必然。

我无能为力，除了逃跑。跑起来的时候，天地上下全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分不清方向，我凭着感觉远离追向我的两人，但却在一个呼吸之间就被他们追上，我听到林在我身后紧张地喊了一声“闭上眼睛”，我却没有反应，而是回头看了一眼，我不知道如果我不回头或者听他的闭上了眼睛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我只知道我回头看向林的时候，伸手想要触到我的他瞬间就被荆池的藤蔓和杂乱的枝叶吞没了，不附带一丝声响的，而我的恐惧一瞬间被放大到了极点，只是刚被点燃的恐惧还未烧起时，我就被丢进了另外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