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蔚的空间系统被K21做了个bug设置，可以连接到步话机上，于是阮行和K21的步话机同时响起。

断断续续的报告声中夹杂着震响的崩塌轰鸣，那是一种只有在地震中才可以听到的“音效”。

“刑侦一支队收到！蒋支队，听到请回答！”

“蒋支队！！”

…………

“……江蔚！……江蔚！！”

谁在叫我？

是谁？

是他吗？

大片的鲜血从额角顺着脸颊滑下来，渐渐蒙住了耳膜，染红了那双大海般的眸子。

“别睡！求求你，别睡！！坚持住！！”

可是我好累啊，就睡一会儿……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活下去的吗！！”

活下去……

我活下去了，可你会来救我吗……

…………

“该死！！！”季央一声怒吼，响彻整个操场，荡起阵阵回响。“能找的都找了，到底在哪儿！”

“先别急央哥，一定有办法的！”程夜凌安慰说，心中一样如焚椒兰，眨眼瞥见季央的闪电形挂坠正闪着光，“……你的空间媒介好像有消息。”

季央二说不说拔出面板，正中央一句鲜红刺目的提示：

【空间提示：梦中人祈夜柒，你的绑定搭档蔚湛生命值已低于百分之三十，请及时救治！】

“什么？！”许轻辞最先反应过来，“低于百分之三十？！”

“还有哪儿没查？”季央的胸膛不住地急促起伏，眼眶微红，声音都跟着一块儿变了调子，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江蔚可能已经出事了。

“好像还有体育馆，”程夜凌想了想说，“但江蔚除了体育课也不常去那儿啊。”

“不，就是那儿，”季央抖着手收起面板，“我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点——”

“牧夜那死玩意儿，从不按套路出牌。”

三人在体育馆外面发现了不省人事的江宏海，但江蔚生命流逝的速度却不给他们任何时间去管别人的死话。

正门口没走几步就是地下室入口，门板大开着，里面碎石满地，灰尘漫天。

三人不约而同地咳嗽着，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明。

“江蔚……江蔚，拜托坚持住，我来了，我来救你了……”

季央喃喃着，一头扎进废墟里翻找着。

程夜凌和许轻辞也动用技能帮着清场，很快就清出一大片空地。

“这里没有发现！”

“看看墙角附近！”

“……有了有了！这儿有血！快清一下，小心点儿！”

…………

碎石间隙中夹着的，俨然是一只沾满鲜血的，修长透白骨节分明的手，早已毫无动静，触感冰凉。

“不……不，江蔚，江蔚……”季央失声地嘶哑着，失控中略带神经质地重复着，突然发了疯似的，不顾自己手上、胳膊上的擦伤划伤，徒手搬开大大小小的石块，逐渐露出被埋在下面的，已经彻底睡过去的江蔚。

立在季央身后的程夜凌和许轻辞都不由得倒吸了满满一肺的冷气，但还是抖着手俯下身，帮着央小心翼翼地把江蔚抬出来。

程夜凌轻微抽泣着使用【力量】牌，为江蔚恢复了部分生命值，可由于伤势过重，只够维持住生命体征。

季央抱起江蔚，仗着身高差还算比较轻松。

怀里的人体温低得吓人，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失血已暂时止住，面容毫无血色苍白如纸，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一捅就破，正拧着眉昏迷着，似乎梦里都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

他放心不下等着他的作业的林俊，放心不下保护他的季央，放心不下刑侦支队里的大家，放心不下一片狼藉的“家”……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操心了。

外面有刺眼的强光照射进来，伴着黑洞洞的枪口和雪白的担架，漆黑的夜幕被硬生生扯开，穿透深夜迷障破云而出的光瞬间点亮苍穹，可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隐约感觉自己正睡在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里。

“里面什么人！举起手来！”

“不许动！警察！”

救援，是救援，救援终于到了。

…………

冲在最前面的阮行看见出来的是季央，正抱着不省人事的江蔚，呆愣愣足有十多秒，缓缓放下了手里举着的九二式警枪，懵逼写在脸上：“……季同学？发生什么了这是？”

“先救他，他快没命了，”季央冷到冻人，“我会解释清楚的。”

刑侦支队和季央带着江蔚一路呼啸到了盟医院，手术室彻夜灯火通明，终于在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主刀医师淌着豆大的汗珠，抖着声音告诉守了一夜的众人说，江蔚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需要住大概一周的院来自我调整和修养伤口。

程夜凌和许轻辞在季央等人离开后，飞奔回三楼教室，几句话解释清楚刚刚一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把剩余的八位同学从保护罩里放出来，并关闭了结界，学校又变回最原初的样子，好像刚才所有发生过的打斗一点都没发生过一样。

距离二晚下课还有几分钟，苦苦等待的林俊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学神作业，其他同学也都在程夜凌和许凌琦的安抚下，相信学神校霸两人没什么事，又投入了学习状态。

直到凌晨五点多，还在回笼觉中的程夜凌被手机的消息震动毫不客气地震醒，她抱怨着拿起手机查看消息，抱怨声堪堪戛然而止。

【祈夜柒：江蔚脱离生命危险了，我给他办了一周的住院，你代理一周的班长，如果有同学问起你就说我感冒病假，江蔚是急性阑尾炎动了切除手术。我待会儿去跟老颜请假，你记得做好笔记，回来我俩靠你了。】

程夜凌顿时困意全无，不知怎得鼻腔内冲上来一股酸劲儿。

【鸢尾未眠：放心吧央哥，班级里交给我和07，你照顾好蔚哥，千万别让他的情绪有太大的波动！】

熄了屏幕，程夜凌把脸埋在一角被子里，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江蔚为减少战斗，节省时间，甚至为了保护他们，用自己的命死死拖住牧夜，却因牧夜过于阴险狡诈，他不得不制造出坍塌，才得出空当请求支援……

虽然结界内的一切都是虚拟的，但那柄匕首却是真实的。

江蔚……对不起……

接下来的一周里，江蔚恢复得还算乐观，因自身体质本来就底子不好，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昏睡，只有在饭点央过来送饭时才是清醒着的。

季央不会做饭，平常在宿舍都是江蔚做早饭和夜宵，季央只负责吃和收拾。

碍于不会，季央只能出去订外卖，再带回来简单加工一下，整得清淡一些，让江蔚好消化。

住院第六天中午，季央在自己家里准备好清淡到不能再清淡的午饭，没甜没酸没咸没苦更没辣，好吃的味道一概没有——前几天江蔚都吃得痛不欲生。

秋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季央提着东西来到江蔚的病房。

栗色的发丝融进光照里，被映得熠熠生辉，再加上季央的皮肤白到透亮，往那儿一站像个自带光源的小瓷人。

窗边病床上的人正脸冲里熟睡着，一只苍白如纸的手放在被子外面打着点滴，床边的小桌桌边搁着铅笔橡皮，而床上的人的双膝上，摊着一本打开的速写本。

季央轻步挪过去，将手里的东西缓缓放在小桌上，尽量不弄出声响，生怕一丝毫的声音都会把江蔚惊醒。

他伸出修长的钢琴手，勾指捞起那本摊开的速写画本，顺势坐到病床边的靠背椅上。

画纸上描摹的是五个人，季央一一认出那是空间形象版的自己、江蔚、程夜凌、程夜辰和许轻辞，每人都手持各自的<命题>武器，正对着黑暗中那不知名的邪力发动进攻。

自己和江蔚在画中依然是肩并肩，似乎从未分开过。

季央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画中自己和江蔚的脸，凝视一会儿后，季央的指尖停留在了画纸最底部的一句落款。

【——希望我们的未来都会光芒万丈，走过的路都会繁花盛开，不论何处都会人声鼎沸。祈夜未央，晨闻亦云，青春总是肆意张扬，但仍愿一切波澜，皆因你而起。——解雩】

季央盯着这句落款盯了老半天，正暗暗咂舌这文笔不错之时，猛然间反应过来落款的名字不是江蔚，也不是曾用名蒋竞，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解雩，更何况这字也不是江蔚的字，话也不像他能说出来的。

这个解雩到底是何方神圣？！

之前程夜辰借给过他一套书，叫《伪装学渣》，里面的男二号叫谢俞，读起来音都一样，但首先排除这个可能性。

季央没见过江蔚画画，但画完画留下落款确是每个画稿人不约而同都会做的事，而江蔚的探病记录始终都只有他自己，如今突然出现的画作和莫名其妙的落款名，隐约指向一个看似不太可能的猜想。

——但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这些匪疑所思的现象都能解释得通。

“醒了就起来吧，饭快保温不住了。”季央合上速写本搁回床头，望了眼床上的人，起身把空掉的点滴瓶取了下来。

解雩睡醒有一会儿了，大概是季央拿走速写本的时候，他感觉膝上一空，便知道是一天来三回的季央又来了。

他瞪着天花板眨了眨眼，随即手肘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背靠在枕头上。

“这是你画的？”季央屈起指节叩了叩画本封面，解雩循着望过去，淡淡地“嗯”了声。

“这还是我头一次见你画画，画得真心不错，”季央说着，目光转过来，直视着解雩的眼睛，“但落款明显不是你的。”

解雩清楚，季央的这个“你”，指的是江蔚。

“可以告诉我吗，”季央弯了弯眸，似乎从解雩的眼里看到了什么信息，“你是江蔚……还是解雩？”

解雩忽地愣住了。

是他模仿江蔚模仿得不像，还说外在表现有问题……

不对啊，今天他才刚上线……

“……”

解雩张了张口，皱了下眉，避开季央灼热的视线，把脸偏到一边。

“我是解雩，你是季央吧，校霸大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果然，”季央轻叹一声，如释重负地靠回椅背，顺手提起保温桶，一样样取出里面的饭菜，又拆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塞进了解雩的手里，“不先问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怎么？”正好解雩饿了，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把长腿一盘开始kuku炫饭。

“首先，他不会犯把自己名字写错这种低级错误，”季央又叩了叩速写本封面，指的是画纸上的落款姓名，“其次，画风可以忽略不计，但那句话的字体不是他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季央顿了几秒，解雩从饭里抬起脸，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

“他的眼里没有高光，但是你却有。”

高光都能看出来？

这么细的吗？

“……好吧，看来还是我没什么经验。”解雩重重叹了口气。

名字他是一时笔误写成了自己的，字体是硬伤，毕竟人和人都不一样。

那句话倒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但眼睛里的高光他是属实没想到。

“以前我在网上刷到过人格分裂的相关信息，但着实没想到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季央懒散地抱臂靠在椅背上，平静地看着解雩炫饭，“你们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初三快中考那会儿吧，家里逼得太紧，他压力太大了，”解雩扒拉了两口饭，含混不清，“我是因为压力压迫他太过于沉重，就被分裂出来了。”

“我初中就认识他了，但我从来没见过你，”季央脸上依旧平静，“一般来说副人格都会和主人格抢身体的控制权，但你不像是那种会抢控制权的类型，”季央顿了顿，斟酌了下词句，“你很善良，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吧，”解雩吃得有些噎，端过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温水，“昨天他跟我说他很累，让我出来玩几天，替他看看这个世界。平常你见不到我是因为我的确很善良，从来不会主动跟他说我想出来或者强制出来，除非他主动让我控制，就比如这次。”

季央没有接话，眼神示意解雩继续往下说。

“双人格的记忆是共享的，所以我认识你，也一样认识其他人，他经历过的我也一样全都经历过，晚上他睡不着的时候会找我聊聊天，说我不像别人的副人格一心只想着干掉主人格自已取代，说我是为了让他不孤单不寂寞才来的，说我像一个无形的朋友一直陪着他……自从有了我以后，他才知道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但他从来没有通过心理治疗和吃药来消灭我，我告诉他我迟早有一天会消失的，他问我什么时候走。”

解雩战术后抑地停住了嘴，扒了几口饭缓缓，亮晶晶的蓝眼睛冲季央眨巴眨巴，季央一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和谁说话。

真奇怪，明明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江蔚，可里面却是一个截然相反的灵魂。

可是除了他，又有谁知道江蔚的脑袋里，还住着一个叫做解雩的思想。

“你怎么说的？”季央很配合地问了一句。

“我说，等到他真正不孤单的时候，我也就该走了。”

“真正不孤单？什么意思？”季央不明所以地重复揣摩着，“可他身边的朋友有很多。”

“我也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意思，”解雩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后发，语气里满是抱歉，“神是这么跟我说的。”

季央心说神可从来没这么跟你说过，神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或许以后就知道了吧，”季央圆了个场，又换了个话题，“对了，你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还是他给你取的？”

“他给我取的，”解雩吃完了饭，伸长手臂把空碗空碟的装回保温桶拧好盖子，一次性筷子丢进垃圾桶，“他说他很喜欢解这个姓，又很喜欢雩这个字，就组一起了，没想到还挺好听。”

“确实是个好名字，”季央笑道，往前搓了搓靠背椅，“我知道他为什么喜欢解这个姓了。”

“为什么啊？”解雩一头雾水。

“他喜欢学数学，做大题时，第一个就写的字是你的姓，解这么一个字就值一分呢。”

“原来如此！”解雩一副大悟彻悟的表情，“还是得说一句不愧是学神。”

探病的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季央又和解雩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最后两分钟时，季央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解雩一把抓住季央的一片衣角，差点把季央扯得一个踉跄，“差点忘了，他睡之前，要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季央转身顿住脚步，望着抓着他的解雩。

“他说，”解雩犹豫着该怎么说出口，似乎这句话有千斤重，“他的这条命是欠你的，想要用什么还，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