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江蔚”送完晚饭后回家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季央隐约听到楼下的店内有动静。

怎么会……明明锁门了，不可能有人进来……

正纳着闷儿，一向行动派的季央打着手电下了楼。

这也没什么人……

操，还真有。

后屋里的床上躺了个人，不用手电直射，光借着余光就将床上的人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我操，江蔚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明天下午才出院吗——”季央也不管床上的人是睡着还是醒着，一声大嗓门脱口而出。

“季央！是我！看清楚点！”床上的人“唰”地一下触电般坐起，“是我！解雩！”

“屑鱼？”季央晃着手电走近，凑近解雩的脸仔细端详，眯起眼辨认着，“你怎么说明自己不是江蔚？”

“仔细看，我俩有不一样的地方。”解雩说着，用力眨了几下眼，似乎在向季央暗示什么。

季央感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持续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具体不一样在哪儿。

解雩的眼睛是乌黑色的，除此之外，在他的左眼眼角，还有一颗恰到好处的泪痣，其余的部分跟江蔚完全一致，包括声音——就像把江蔚整个人复制了一遍，只修改了眼睛的颜色和加了一颗小泪痣。

“看出来了，我又不瞎，”季央顺嘴损了自己一句，但事实上差点儿瞎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解雩的语气里夹杂的感觉说不上来是欣喜还是失落，“你送过饭后我想躺下来睡会儿，结果不知怎的思想被整个儿分出，当时我失神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来我就有了实体而不是虚拟影象，而江蔚还好好儿地躺在床上。刚分出来没多久，门外好像有护士要进来，紧急之下我就想着赶快传送走，第一个就想到了你，然后下一秒就传送到店里了。”

“是不是有点匪夷所思啊，”解雩有些不好意思，“副人格被从主人格的身体里分离出来，还被赋予了新的身体，”他又自嘲似的笑笑，“大概这倒霉世界特别恨我吧。”

“不，是神眷顾了你，”季央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解雩的肩，尽管他和自己最在意的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这样子以后也不方便出去，不如就跟我住一起吧，江蔚他就暂住我这儿。”

解雩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他明明知道江蔚也在意季央，可季央却向他发出邀请，让长着江蔚的外貌的他一同往下，怎么看都有种偷情的样子……

再加上江蔚下周回来……

怎么感觉自己这么发光发亮呢。

“啊……好，麻烦你了。”解雩不知怎的有些局促。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季央笑得很爽朗，整个人像一朵永不调谢的向阳葵，始终跟着太阳转，他伸了伸胳膊，勾着解雩的肩，带着他上楼，“走吧，正好有个空客房给你住……”

当晚解雩就在季央家里住下了，季央给他找了全新未拆的换洗衣物，由于身高和身材都差不多，季央多买的亿堆斯文败类款的衣服就派上了用场，穿在解雩身上活脱脱一个职场精英版的江蔚，洗漱用品，睡衣以及床品也全都是新的，解雩终于知道了季央到底有多有钱——简直不敢想象。

季央还给解雩配备了新手机和新电话卡，帮着注册完各类必用账号，一副天将降大任于解雩也的表情瞅着他：“这回楼下的便利店终于可以正常营业了，营业方面上有什么不懂的就发微信问我啊，我明天给你个设置，算是规则技能吧，让你的外貌可以随意转换，但记住，新设置的外貌要和江蔚区分开，你免不了要见人的，这样就可以说你是和江蔚关系很近的表弟，必要的时候你就是江蔚的替身，可以试试忽悠一下牧夜——就这样，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解雩接过手机，同时牢牢记住了季央交给他的使命。

有那么一瞬间，季央真的好耀眼。

感觉央就是那个打破倒霉世界，眷顾了他一把的神。

周末，也是江蔚出院的日子，季央和解雩提前吃过午饭，解雩掌勺，给江蔚做了一顿清淡的午饭。

季央见解雩拎起围裙淡定自若地走进厨房时还差点都没反应过来——江蔚会做饭，解雩自然也会。

装好保温桶，季央带解雩准备出门。

解雩蹲着在玄关处穿鞋时，季央忽然想起什么折回屋里，拿了个黑色口罩拆开递给解雩。

“干什么？”解雩微微一愣，还是接过口罩戴好。

“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季央把店门钥匙一串地塞进兜里，“戴口罩避一下医院里的嫌。”

“哦……”解雩闷在口罩里“哦”了一声，转身开门下楼。

盟医院就在跃洋六中隔壁，中间只隔了个红绿灯十字路口，来六中上课的众同学都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疑问：是为了把因学不死就往死里学而真学死的学生及时送走？

答案当然不是的，至少季央和解雩都这么认为。

左拐右拐地跟着季央来到住院部，解雩一路上乖乖走道儿一言不发，这就完美地降低了存在感。

回到那间熟悉的病房，解雩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江蔚，但在进去之前季央却贴心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说了句“没事的，正常发挥就好”。

就像一针镇定剂，解雩登时松快不少。

病房里的江蔚已经睡醒了，正靠着枕头刷B站，见季央和解雩进来，他退出B站扣下手机，一摆腿从床上下来，走到两人面前。

还没等季央先说话，江蔚却快人一步，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勾掉了解雩脸上的口罩，温柔地开口：“我说怎么感觉不到你了，原来你在这儿。”

“江蔚，我……”解雩挣扎着想要解释清楚，却被江蔚一指堵了唇瓣，“其实，我更喜欢你变成实体的样子，还不止一次想象过你会长一张什么样的脸——原来，就是我啊。”

“他自己又捏了一张跟你相像的脸，总要出去见人的，对外就说是你的表弟，对内的话……”季央终于逮了个空当插进话来，卖关了地拖了个尾音，“解雩换成你的脸时，就是你的替身，可以试试混淆牧夜的视听。”

“是个好主意，”江蔚笑了笑，自顾自地从解雩手里接过保温桶，坐到床边打开，“但不可能有两个学神，那平常呢？”

“看店儿啊！”季央翻了个惊天大白眼，“生意不要啦。不是我说江蔚，你不会受个重伤，把脑子伤傻了吧？？”

“那倒不至于，”江蔚笑了两声，依旧淡定地吃饭，“对了，我下午是可以出院了，但还没彻底休息过来，咋得一周，正好一周之后月考。解雩，你替我去学校待一周吧，顺带把月考考了，店我来看。”

“可以的，”解雩点头应下了，“学习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怕把学神的人设给崩得稀碎，咱俩性格又完全不一样……”

“没关系，这不有季央呢吗，”江蔚扒拉着饭，“平时你就注意表情管理，说话时尾音下压，淡定待事就差不多了。”

“好……好吧，我尽量……”解雩顿感压力山大——崩人设很好崩，但不崩人设……恐怕有点岌岌可危了。

“还有，”江蔚吃完最后几口饭，把东西收回到保温桶里，“季央跟学校报备的是我着了凉动了急性阑尾炎手术，如果老师同学问起，千万别说漏嘴了。”

“放心吧，这个不会的。”解雩用力地点了点头。

江蔚确认地颌了颌首，精致的下颌线勾勒出凌厉的冷锋，他又看向季央：“市局那边有消息吗？”

“笔录什么的都做了，寇局觉得是个灵异案子，K21也提供了一些可以秘密透露的信息，说希望你这几天有时间过去一趟。”季央老实交代，江蔚漂亮的眼珠转了半圈才开道：“知道了，过两天我去看看。”

“行，”季央眯了眯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个啥，可以去办出院手续了，江蔚你跟解雩换下衣服，别忘了戴上口罩，然后你直接去店里，我带解雩回学校销假。”

“好，我原来的衣服都在柜子里，解雩你直接换那身吧，”江蔚抬手指了指医药柜，“已经都洗干净了，把你的这身脱给我。”

季央知趣地走过去拉上窗帘，又转身背对着正在换衣服的两人。

虽然他已经看过一遍江蔚的身体了，可双倍的快乐再爽不过，但他还是穷尽毕生涵养才没转过去看。

交换完身份，江蔚戴上口罩，拎上保温桶直接离开了盟医院，季央从空间系统背包里摸出一副深蓝色美瞳让解雩戴上，“总不能做了个手术回来，学神直接变了瞳色吧。”

回到学校，季央先给颜文洁拔了个微信语音报平安，又告诉她今天的一晚他和“江蔚”会照常去上，随后他带着解雩去宿舍科销假，最后在筋疲力竭之时回到了宿舍里。

两人安顿下来，已是接近下午四点，季央拍板决定睡个午觉，正好睡醒六点半去上晚自习，还让解雩在六点半的时候去叫他，自己就不定闹钟了。

解雩应了下来，提前换好校服，抱着速写本去了江蔚的房间。

他翻开画着画的那一页，在书桌前坐下，熟门熟路地打开电脑，连接上数位板。

解雩握着电子笔一笔一划地描绘着，他要彻底记住江蔚的朋友们，彻底记住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

点滴回忆汇成星辰大海，他要让江蔚永远不再孤单。

等到你真正不孤单的那一天，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或许你会记得，你的生命里曾出现过一个名叫解雩的副人格，这个人格有了独立的个体，陪伴了你很长很长时间。

他见证了你的喜怒哀乐，也见证了你的悲欢离合，他走过你所有的人生，他只想要你健康顺利，要你平安喜乐。

岁月可平，光阴亦可平。

他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你的路还有很长，还请你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

有光的地方，就有家。

希望我们的未来要光芒万丈，走过的路要繁花盛开，所到之处要人声鼎沸。

我们是这个舞台的主角，星河也会为我们而寥落。

青春总是肆意张扬，但仍愿一切波澜，皆因你而起。

不知不觉中，时间悄悄从指缝的空隙中流走，解雩在画好的电子图上留下落款，想了想还是补上了“解雩”两个字，随后点了保存导入手机里，收拾好东西就去隔壁叫季央起床。

临近月考，手头忽然间就多出了许多各类各科目的试卷，由于是第一次大考试，颜文洁非常重视，之前就告诉过江蔚要帮班级吊车尾季央提分。

现在到好，江蔚不在，撒手就把这个艰巨的烂摊子丢给了新上任的解雩。

解雩只得暗自叫苦，叫苦的同时还不忘找了几份基础试卷，拿给季央让他这个晚自习做掉，好让他摸个底，回宿舍后给针对性地补补课。

可季央拿到试卷后却忍不住怼道：“我深不见底，你怎么摸？”

解雩一听差点儿当场牺牲：“我看你要不就改名叫季怼吧！”

基础试卷当然做得不怎么样，但也不是差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一回宿舍解雩直接倒地不起，怨恨地瞪着季央。

“我要崩溃了，你干脆一刀捅死我算了。”

“那怎么行呢，”季央放下书包，弯腰把自暴自弃的解雩从地上拉了起来，“你可是二代学神，振作点解老师，我还有救，给我补补课吧，你补的效果肯定比江蔚补的效果要好。”

“为什么这么说？”解雩发着懵没反应过来，“我俩谁补不都一样吗？”

“No no no，差得很多，”季央抬起一根食指左右摆动，一副“你听我狡辩”的表情，“江蔚虽然讲得很透切，但他的气场太冻人了，一靠近他就有种棒冰即视感，你不一样，你是烈焰，你是圣火，你是光与暖的结合——”

“得，你别吹彩虹了，”解雩抬了抬手打断季央，从书包里捡了几本笔记和教辅资料出来丢给他，“简而言之，江蔚讲题太冷，我讲题非常亲和，对吧。”

“对对对，”季央抱着书本点头如捣蒜，“那我们从哪儿开始呢？”

“你哪儿哪儿都不行，从哪儿开始没区别，”解雩恭恭敬敬地回怼，季央莫名心尖上被狠狠捅了一刀搅得稀碎，“先来政治吧，我给你把前两个单元的重点问题标出来，你背会了我考一下，再做点选择题，混上六十分就是胜利。”

“六十分，”季央欲哭无泪，“你可能太高估我了。”

于是，季大校霸像随意翻杂志般地，在膝上翻动着跃洋六中莘莘学子做梦都想看一眼的学神笔记，目光在笔锋过分凌厉的字迹间一行行扫过，一遍遍往心里去。

高不可攀的学神笔记,也不过如此嘛。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季央背得有些困了，但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背下去。

他不是不聪明，相反，精得细狠，各个细枝末节他都能考虑到。

但作为创世神，他来到常世界的目的只有一个——陪伴江蔚长大，找回A01，把不完整的命题之匙拼合完整，最终干掉牧夜，彻底关闭空间系统，平衡掉异世界，只留下一个常世界，自己则和江蔚永远生活在一起。

这样做确实有些私心，但季央只想这么做。

表面上他和江蔚天天开玩笑，天天怼精在线，对他冷朝热讽，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江蔚。

便利店初遇，是季央第一时间给江蔚处理伤口。

空间内的委托，永远都是季央和江蔚肩并肩。

牧夜对江蔚痛下狠手，季央总是不顾危险第一个冲上去。

回归刑侦支队，是季央第一个上前致敬。

暗巷里江蔚“遇害”，是季央及时出现救他回家。

太多个第一了，全都是和他的“第一”。

一个学校学习第一，一个空间战斗力第一，强强联合，可谓未来可期。

或者说……蔚来可柒？

季央将笔记本翻过去一页，盯着最上面一行“生产与消费的关系”题目看了老半天。

他在背这些枯燥至极的笔记时都在想什么？又是怎么一个字都不错地记住的？

季央在心里哀叹一声：学神的世界，我不太懂……

“背得怎么样了？”四十多分钟后，解雩勾着笔，从一本政治的《高中必刷题》里抬起脸，望着一言不发的季央，“一节课的时间差不多了吧？”

“嗯，应该都记住了，”季央把笔记本推给解雩，“试试？”

“我随机挑几个重点问啊，”解雩清了清嗓子，把笔记立起来，背面对着季央，“emmm……企业成功经营的因素？”

季央闭着眼信口开河：“制定正确的经营战略；提高自主创新能力，依靠技术进步，科学管理等手段，形成自己的竞争优势；要诚信经营，承担社会责任，树立良好的信誉和形象。”

“不错啊，背的都对，”解雩啧啧两声，又翻到一个问题，“促进消费增长的措施，经济发展水平方面。”

“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力发展生产力，”季央顿了顿，卡了个壳，“……努力提高我国经济发展的总体水平。”

“卡壳不要紧，试卷上能背着写出来就是victory，”解雩顺口安慰道，又丢了个问题出来，“消费对生产的反作用。”

“……”季央刚想怼一句“你他喵玩我呢”，但一想本来就该背的，再怎么怼也没用，还是把刚背会的东西吐噜出来，“消费拉动经济增长，促进生产发展；生产出来的产品被消费了，这种产品的生产过程才算是最终完成；消费所形成的新的需要，对生产的调整和升级起着导向作用……”

待季央把后面几句背完，解雩“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可以啊季央，你在记忆这方面还是有天赋的，随机的问题全背对了。”

“还好吧？”季央扬了扬尾音，语气里满是装出来的谦虚。

“背会了好啊，”解雩把《高中必刷题：政治必修①》推给他，又对抓起一支按动笔递了过去，“我勾了一些基础的选择题你做做看。”

季央接过题册和笔埋头做题，在勾着笔划题干时，突然发现手里的笔，是他买给江蔚的。

仅仅是一支禾硕牌子的笔，笔身上印着素描风的“北京大学”四个大字和北大的校门口。

…………

“都说文科生考北大，理科生考清华，”排队结账时，季央站在江蔚身后，指上套着饭卡卡套的金属圈打着转儿，“就你这成绩，想去哪所名校不都轻轻松松？”

“我不想去北大。”江蔚淡然道，但视线却没从手里的笔上离开过。

“哎？你这孩子——”季央一下子急了。

“已经看好了，我想去西南政法，法学院。”

“为什么非得是西南政法的法学院？”季央有些没明白，顺着排的队往前挪了一步，“人大的法学院不香吗？还是你看不起人大？”

“我妈有个朋友的侄子，当年理科600多分从跃洋走的，念了西南政法的法学院，再又念了法研，回来之后直接被市公安局拿走了,现在也不清楚在哪个支队。”江蔚一脸平静地丢了个事实例子出来。

“所以……你就想本科和研究生全走西南政法的法学，回来直接去市局持证上岗？”季央算是把江蔚摸了个透彻。

“嗯，”江蔚应了声，跨前一步拿了个塑料袋，“我还挺喜欢刑侦的。”

从超市里出来往教学楼走，江蔚抬头仰望夜空，淡然地说出一句季央听了震三惊的话。

“等我大四过了法考，拿上律师执业证，研三一出去，就是职业刑警，外加兼职律师。”

季央的额角狠狠抽了抽。

哥您要是想早点儿猝死，犯不着玩儿得这么花儿谢谢。

…………

季央很快做完了题目，推还给正在找数学题的解雩。解雩拎了根红笔出来，批了下对错。

“不错啊，二十个题错三个，我怎么感觉你能上六十分呢季大校霸？”解雩放下红笔，几句话就给季央把错题讲会了。

“过奖，都是解老师压重点压得准。”季央老老实实地接下表扬。

“害，我这重点压的也就是个三脚猫功夫，跟江蔚学的，”解雩毫不掩饰，“对了季央，你用补英语不？我记得你英语可好了。”

“要补也行，”季央一句话差点把解雩气个半死，“你努努力，给我补成满分？”

季央的总分虽然不到400分，但英语单科却是四班的N0.1，占了足有130分，年级排名也是前五的佬中之佬。

解雩想到这个，暗自“操”了一声。

玛德，还不如不问。

“……”解雩忍气吞声地瞪着季央，“问个题外话，英语这么好，有什么想去的学校吗？”

“当然有啊。”季央云淡风轻道，但一想到江蔚的志愿，嘴角不由泛起笑意。

"想和江蔚一起去西南政法，他学法学，我学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