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观尔等膝跪,泥沙相围困,胜败天光同明。”
“休矣。”
暗藏的匕首插入他喉,埋藏的沙刺绞杀血肉,此战,无胜者,却又是为大胜。
台下观众的气氛到此已经完全点燃,这一期节目到现场的观众多数都是奔着弈戏的名头,本以为这样的中场演出只是为了蹭话题的敷衍,重点应该在后续要出来的大家,但是没有想到,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戏团所展现出来的功底足厚,一开始没有认真观听的人都不禁后悔。
“这个古星戏团是什么来头,真的没有背靠什么大剧院?”
“民间独立戏团!晚点再说好吧,现在认真听着,还没结束呢!”
“第三幕换场了,别打扰我了啊。”
弈水伶凝眸立上台布,他这一幕是冼阳坡之战的后事,纷纷杂杂的人与物已掩入尘沙,就只是他一人的独唱。
就像是越楼名过千年,斯人已逝,物不再人更无存,就只余下他一人。
“他这小子一站上台,谁能看出来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瞿四元胸口的动荡还未平,忍不住与林悦桦说着,“第一次见他独唱玉兰花那一段我就想说了,真就跟小七说的那样,咱们古星于水伶而言,注定只会是个跳板。”
林悦桦摸着手上换了的道具剑柄,想起上台前那自信的声音,轻轻一笑:“理应如此。”
在灯束打下来前,弈水伶阖着眼。
他没去看台下人激动的面孔,也没去在意那挂转着的摄影机器,他的脑海中浮现起途穆在他第一次登台前教导与他的话语,又恍然回忆得那日陋屋老者的声声洪词,字画重叠。
“我们唱戏,戏也在唱着我们。”
台上光影变幻,弈水伶睁开了眼。
诸位请看,千年时变,然汉步戏内核,犹在!
一声响,似铃音,气息后起,洪若钟罄。
休息室内眼目微垂的隋久忞慢慢抬眸,见身侧人面上惊奇色,他也将目光放至了屏幕上那抹身影。
看着是那样年轻。
站于台下的二人,亦低声耳语,能听见那高挑者声带喜色:“你瞧,这次算我赢了啊。”
岳山笑着给了宋南回一拳,就碰到他的胸口:“你总会拾宝,净来薅我一个。”
他说完放下了手,目光久落在台上身影,不舍移开,只道着:“悦桦那丫头都愿意陪他赌,怎么一个个都是这种性子……”
“岳山,你跟他们是一类人。”
岳山深呼吸一下,刚想继续开口,却听见场馆内一阵嗡鸣。
那本该随着弈水伶的词调往上攀升的萧琴音骤然停止,台上的灯光停在了一处,意识到事故发生的台下观众立马开始躁动,毕竟此曲正到入胜时。
“怎么回事?节目组的收音器出问题了?”
“伴奏没了啊,怎么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此时线上的弹幕也在疑问,直播的画面停在一处,只能看见台上人影,原本的声词却被杂音压过。
【现场出事故了?这种节目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吧。】
【不是伴奏一没连唱词的声音都没了?台上这人是在假唱?】
【说假唱的有病吧,这种有特色的声音你去给我找个一模一样出来的试试?明显收音器也有问题,节目组能不能做点事快点恢复,我还想听完呢!】
【大家不要吵,把声音开大,台上的那位老师没有停的。】
岳山第一时间也想去找工作人员应急,却被宋南回拦住。
“别慌,阿宿他,可没被这外界的因素影响到。”
起初那声音是被躁动的人声压过,可它像流水般细长地穿梭在众人间,虽轻微却不孱弱,坐在前排的观众感受得最清晰,没有了扩音器的一层混杂,那林籁泉韵的音色更悦人耳。
场馆内渐渐安静下来,观众的目光又继续凝聚在台上那细微的身影上。
弈水伶快忘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他可能是还蜷缩在那狭小的灶房里,又或者正立于途穆身前,他也可能已经高站于越楼的露天大戏台上,台下乃是众生面。
浮于耳侧的杂响无需在意,赞美之言也非真心,他只是在唱戏,唱给自己听,唱给想听的人听。
就像,埋骨黄沙的冼阳坡众将士。
生为自己生,死亦为自己死。
愿意铭记他们之人,便会永远将其铭刻。旁者,就只会是旁人。
那闪白的剑刃倏然高起,弈水伶眸光如矩,与那剑光共指向座下人!
“我心留忠骨,尘沙不掩铁刃明。”
“斯是如今百日过,冼阳之下存丹心!”
斯人已逝,然意志将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