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云锦的目光就多了几丝怜惜,语重心长道:“赵大人既已相中了你,你岂有不从之理?再说以你的资质,只需贵人轻轻一托,就能荣宠一生。为父可是为你好哪!”
“可我……”
云肇春皱眉:“锦儿别再说了,就安心去吧。”说完捧起茶盏,低头轻吹茶汤,不再看云锦。
云锦知已无回旋余地,只得施礼告退。
皓月凌空,影影绰绰的花枝映上窗纱。
玉竹忙个不住,带着小丫头收拾衣物,足收拾了两大衣箱。又唤婆子来,把衣箱搬到外间放好,方走过来笑道:“小姐,去山庄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若再短了什么,我随时回来拿,或者叫芫香找人送上去。”
云锦放下书,抬眸问她:“你去过初云山庄吗?”
“去过。”玉竹莞尔:“四五年前的事了,我有幸随夫人上山。那会应是七八月份吧,连着下了几日小雨。雨停后,我们几个小丫头随朱嬷嬷在山庄后的树林子里采了许多菌子。”
云锦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怅惘,但稍纵即逝,又轻柔地笑了:“我依稀记得幼时,也随爹和母亲去过山庄。一路上异香扑鼻,进了山庄,看到一排红色花树,树下满是掉落的花。母亲曾领着我去捡拾花朵,说那花可以食用,但我却忘了是何花了……”
“小姐说的应是木棉花,现在还在呢。”
“过了这多年了,应是长得更高大了吧?”
“是呢,但……夫人嫌那些树阻挡视线,命人砍了几棵……”玉竹嗫嚅着不再说了。
云锦倒是不以为然,笑了笑说:“山上的晴天本就极少,再被大树遮光更是阴沉,砍了也好。”
翌日清晨,云锦同云婉儿同云肇春夫妇辞别,坐上赵大人派来的马车离开云府。
半个时辰后到达初云山庄,自有人来迎。姐妹二人步步小心,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跟随来人去凝香居安顿。
凝香居是座幽静雅致的小院,卵石铺就的蜿蜒甬路,花木疏落有致。
听说三间正房里已住了两位姑娘,云锦和云婉儿默契地不愿同住,便分住东西耳房。
收拾好行李,云锦坐到窗前。
她想到庄园正门内,仅剩下八棵木棉花树,心头蓦地酸楚,模糊不清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
随母亲来初云山庄时,她也就四五岁。母亲牵着她的小手四处走,又采了许多草药。晾晒时,她喋喋不休地发问,母亲耐心而温柔地回答。
“锦儿乖,等你长大了,这些草药就都认识啦~”母亲的声音娓娓动听。
一晃眼,十四年过去了。
母亲的声音犹在耳旁,她却已记不清母亲的模样。
“姐姐!”
“姐姐在想什么呢?叫你两声也听不见。”
云婉儿迈入房门。
云锦早听见了,懒怠理会她而已,敷衍道:“我在看窗外的景色。”
云婉儿撇撇嘴角,抱怨道:“花花草草而已,有什么好看的?这院子里又潮又阴,蚊虫尤其多……”
云锦面无表情看她一眼。
“爹爹得赵大人青睐,你我方能来此处。你说话谨慎些,小心隔墙有耳,惹祸上身。”
“啧!”云婉儿哼了声,满脸的不服气:“初云山庄是云家产业,我是云家二小姐,别人再大也越不过这理去!”
云锦冷笑:“你就看外头的阵仗,也知那贵人的身份不是你我能僭越的,莫自讨无趣。”
云婉儿欲争辩几句,眼珠一转改变了主意,笑吟吟道:“姐姐,母亲素来注重教导我礼仪,我自然是不会出错的。但不知姐姐受何人教导,若有不懂之处,便随时问妹妹,妹妹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锦并不接话,静静看着她。
云婉儿不甘示弱,直直地回盯住云锦。
对视良久,两人谁也没退缩。但云婉儿发现云锦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那双瞳眸又大得过分,似乎没有光亮,阴沉得紧。
她的心头莫名一颤,快速说道:“姐姐继续欣赏风景吧,妹妹还要回房收拾东西呢!”说罢扭身走了。
云锦又静候许久,但赵大人一直没遣人来唤她们。她心里紧绷的弦才放松几分,坐到窗下,看玉竹做绣活。
云肇春在夷陵的惠民局挂了个六品闲职,但云家乃夷陵有名的杏林世家,又是药材大户,拥有初云山庄,在大晟也算小有名气。
此番京中贵人突然来山庄里暂住,赵大人说是让她姐妹来服侍,哪能真让她们去服侍呢。不过是寻个由头,让她们沾一沾贵人的恩宠罢了。
云锦无奈苦笑。
爹爹总觉得亏待了她,所以把这份恩宠给她,却不知她心底万分抗拒。